说书老人今夜取出一把枯黄的稻草,手指翻飞间,竟扎出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形。他将草人置于灯下,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宛如活物。“贪觞醉人,欲壑难填。今夜,老朽不说贪,不说欲,只说一把稻草,一个懒汉,一场好逸恶劳、终成傀儡的……惰性之劫。”
李家村有个汉子,姓李名大壮,却名不副实,生得瘦小枯干,最是好吃懒做。爹娘留下的几亩薄田,早已荒草丛生,他宁可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愿下地干活,终日躺在破屋炕上,做那衣食无忧的白日梦。村里人皆厌弃,称他“李懒虫”。
这年大旱,饿殍遍野。李懒虫饿得眼冒金星,想到村后山上有座废弃的山神庙,或许能寻些供果充饥。他挣扎着爬上山,庙已倾颓,神像歪斜,供台上空空如也。正失望间,忽见墙角堆着些陈年稻草,其中似乎裹着一物。扒开一看,竟是个尺余高的稻草人,做工粗糙,五官模糊,唯独一双眼睛,是用两颗黑亮的野果核点缀,在昏暗光线下,竟似活人般透着几分神采。
李懒虫骂了声晦气,正要扔掉,忽觉腹中雷鸣,灵光一闪:听说有些精怪能驱使傀儡干活,这草人莫非……?他死马当活马医,对着草人作揖道:“草人兄弟,你若真有灵,就替我寻些吃食来,我分你一半!”
话音未落,那草人眼中的果核似乎微微一闪。李懒虫只当眼花,瘫倒在地等死。迷迷糊糊间,听得窸窣声响,睁眼一看,只见那稻草人竟自行站了起来,动作僵硬却迅速地窜出庙门,不多时,用干草茎卷着几个野果、一把野菜回来了!
李懒虫又惊又喜,狼吞虎咽吃下食物,对草人奉若神明。他试着下令:“去,把院里水缸挑满!”草人便晃晃悠悠提起破桶,往返溪边,虽慢,却真将水缸灌满。“去,把东边那亩荒地刨了!”草人便拿起钝锄,一下一下刨地,不知疲倦。
自此,李懒虫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有活计皆由草人代劳。他愈发懒惰,连翻身都嫌费劲,整日瘫在炕上,指挥草人忙里忙外。草人不仅干活,似乎还能听懂简单指令,甚至会模仿。李懒虫懒得说话,便哼哼唧唧,草人竟也学着发出类似的、如同风吹破窗纸的嘶哑声音。
邻居初时惊奇,见草人能挑水劈柴,只当李懒虫转了性,学了什么机关术。但渐渐发觉不对,那草人动作越来越熟练,甚至开始主动修补屋顶、整理院落,而李懒虫则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瘦得皮包骨头,眼神空洞,终日对着草人嘀嘀咕咕。
一年后的某个清晨,村民发现李懒虫家的烟囱破天荒地冒起了炊烟。好事者推门一看,只见灶前忙碌的竟是那个稻草人!它正熟练地添柴烧火,锅中煮着稀粥。而李懒虫则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浑身沾满草屑,眼神呆滞,见人进来,只会发出“嗬……嗬……”的声响,动作僵硬,竟与那草人初时模样有几分相似!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村民试图靠近李懒虫时,那稻草人猛地转过头,果核眼睛射出冰冷的光,举起烧火棍,做出护卫的姿态!它不再听从任何人的指令,只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打扫、做饭、甚至试图给李懒虫喂食的动作,仿佛它才是这屋子的主人,而李懒虫,成了它饲养的、一个逐渐“草化”的宠物。
村里请来道士。道士一见此景,便叹道:“此非寻常精怪,乃‘惰魄’借草成形尔!人皆有惰性,此物便以此为食。它先以劳力诱之,待宿主惰入骨髓,丧失自理之能,便会反客为主,将宿主最后一丝生机与意志吞噬,使其彻底沦为行尸走肉,而它则能长存不灭!”
道士欲作法烧毁草人,那草人却异常凶悍,力大无穷,且似乎能预知道士动作。争斗间,草人抓起李懒虫挡在身前,李懒虫早已无知无觉,如同真正的草偶。道士投鼠忌器,只得退走。
此后,李家村便多了这么一户“人家”。白日里,稻草人忙忙碌持家,夜晚则与蜷缩在角落、日渐干枯草化的李懒虫相对无言。村民皆不敢靠近,那屋舍周围渐渐弥漫着一股衰败腐朽的气息,仿佛时间在那里停滞了。
最终,李懒虫彻底没了声息,化作了一堆枯草,与那稻草人再无分别。而那个稻草人,在失去“宿主”后,也停止了活动,僵立在院中,任凭风雨侵蚀。只是有人传言,每逢夜深人静,若有无家可归的懒汉经过那片废墟,或许会看到一个稻草人悄然立起,用那双果核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下一个可能的“猎物”……惰性之毒,甚于砒霜,它不直接取人性命,却能将人一点点腐蚀成空洞的傀儡,这才是最可怕的囚笼。
说书老人将手中的草人拆散,稻草簌簌落下。
茶馆内一片沉寂,众人仿佛能看到那懒惰滋生出的恐怖景象。
油灯的光,映着每个人或勤勉或略带倦容的脸。
“惰为万恶之源,它悄无声息,蚕食志气,终将活人变作行走的傀儡。那稻草人代劳的,何尝不是你的生机与灵魂?诸位,人生在世,当以勤勉立身,莫让一时的安逸,换来永恒的禁锢。”
“今夜散了,愿诸位明日,皆能迎朝阳而起。”
黑暗之中,那被拆散的稻草仿佛仍在提醒:真正的自由,源于自律,而非无所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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