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说书人。咱们今夜换个地界
说书人将新添的油灯再次捻暗,火苗挣扎着,在他脸上投下动荡不安的阴影。他嗓音低沉,带着一种被岁月和恐惧磨蚀后的沙哑。 诸位,老宅深院,最易藏污纳垢,这“污垢”,不单是尘土蛛网,有时,更是那些舍不得走、或是不被允许走的……旧主亡魂。
话说这清河镇往南三十里,有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名叫落霞坳。村尾有座青砖黑瓦的老宅,据说是前清一位不得志的秀才所建,后来家道中落,几经易主,最后一位主人是个姓吴的员外,也在二十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中阖家死绝了。自那以后,这宅子便彻底荒废,再无人敢住。
宅子不大,但带着个荒草丛生的后院,高墙深院,常年不见阳光,即便在白日里,也透着一股子阴森气。村里人宁可绕远路,也不愿从它门前过,孩童更是被严厉告诫,绝不可靠近那“鬼宅”。传言夜里常能听到宅中传来女子的啜泣声,或是看到楼上某扇窗户后,有白影一闪而过。
这年秋闱,有个名叫沈青书的年轻书生,因盘缠用尽,又逢连日阴雨,困在了落霞坳附近。他寻遍村落,竟无一家客栈,也无村民愿意收留他这外乡人过夜。眼看天色将晚,风雨更急,他浑身湿透,又冷又饿,几乎要病倒在这荒郊野岭。
无奈之下,有那“好心”的村民,半是怜悯半是戏谑地,给他指了村尾那座吴家老宅。
“那宅子虽破败,好歹能遮风挡雨,”村民眼神闪烁,语带深意,“只是……夜里若听到什么动静,莫要惊慌,装作没听见便是了。”
沈青书虽是读书人,却不信怪力乱神,只道是村民愚昧,嫌弃那宅子死过人,故而危言耸听。他此刻只求一隅安身,哪里顾得了许多?道了声谢,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老宅走去。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几乎要散架的朱漆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植物腐烂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连咳了几声。宅内光线昏暗,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可见前厅颇为宽敞,但家具东倒西歪,覆着厚厚的灰尘,蛛网如同幔帐般从房梁垂下。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瓷片和看不出原样的杂物。
虽破败,但屋顶尚算完好,的确是个避雨的好去处。沈青书寻了处相对干净些的角落,拂去尘土,放下简单的行囊,又找来些散落的枯枝,在前厅中央升起一小堆篝火。橘红色的火光跳动起来,勉强驱散了部分的黑暗和寒意,却也给这死寂的废墟,更添了几分诡异的光影。
他啃着冰冷的干粮,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疲惫渐渐袭来,便倚着墙壁,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火堆已然小了许多,只剩下些许暗红的炭火。屋外雨声未停,屋内一片死寂。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中,他清晰地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嗒……嗒……嗒……”
像是水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缓慢,规律,一下,又一下。
声音来自……楼上。
沈青书的心微微一紧。这宅子荒废多年,楼上怎会有滴水声?莫非是屋顶漏雨?可听这声音,又不太像,过于清晰,过于规律。
他屏息凝神,侧耳细听。
那“嗒……嗒……”声持续着,不紧不慢,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听着听着,他忽然觉得,那不像水滴,倒更像是……穿着湿透的绣花鞋,在木质楼板上,一步一步,缓慢行走的声音!
这个念头一起,沈青书顿时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他猛地想起村民那句“夜里若听到什么动静,莫要惊慌”。
难道……这宅子里,真的不干净?
他强自镇定,告诉自己莫要自己吓自己,或许是风吹动了什么,或许是老鼠弄出的声响。他添了几根柴火,让火焰重新旺了些,试图用光明和温暖驱散心中的不安。
然而,那楼上的“嗒……嗒……”声,并未停止。它似乎就在他头顶的正上方房间里,来回地、徘徊地响着。时而靠近楼梯口,时而又远离。
沈青书握紧了随身携带的、用以防身的短柄匕首,眼睛死死盯着那通往二楼的、隐没在黑暗中的楼梯口。
时间在极致的寂静与那单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中被拉长。沈青书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忽然,那脚步声停了。
就停在……楼梯口的位置。
沈青书的心跳几乎也随之停止。
紧接着,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布料轻轻摩擦楼梯扶手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
那东西……下楼了!
沈青书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他猛地站起身,匕首横在胸前,死死盯住楼梯的方向。火光跳跃,将楼梯下的阴影拉扯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
摩擦声很慢,很轻,仿佛下楼者极为小心,或是……极为虚弱。
一步……两步……
那声音越来越近,已然下到了楼梯的中段。
沈青书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如擂鼓般的心跳。
终于,那摩擦声停了下来。下楼者,似乎停在了楼梯的最后一阶,即将踏入前厅,却依旧隐没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
前厅与楼梯之间,只隔着那一片被火光勉强照亮的区域。
沈青书握刀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阴影。
黑暗中,他仿佛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从那里,无声地注视着他。
没有声音,没有动静。只有那无形的、冰冷的注视,如同实质般压在他的身上。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他不知道那阴影里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想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与某个“东西”,在这破败的老宅里,仅隔数步之遥,“同檐” 而处。
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不知持续了多久。
忽然,那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若有若无的……叹息。
那叹息声幽怨、绵长,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悲伤,完全不似活人所能发出。
随即,那布料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调转了方向,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又上楼去了。
“嗒……嗒……嗒……”
湿漉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楼上的某个房间里。
前厅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屋外依旧未停的雨声。
沈青书却如同虚脱般,瘫坐在地,匕首“哐当”一声掉在身边。他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他知道,村民没有骗他。
这宅子里,确实有“东西”。
而且,它知道他来了。
说书人话音至此,微微一顿,端起那碗不知何时又凉透的茶,手依旧稳,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台下。 诸位,您说这沈书生,是胆大包天,还是自寻死路?那楼上的“东西”,是善意提醒,还是恶意窥伺?这一夜方才开始,那上楼的脚步声虽已远去,可这同处一个屋檐下的“陪伴”,真的就此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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