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木如惊雷炸响,灯火骤暗,说书人的声音带着金铁交击般的铮鸣)
那青衫侠士的到来,像一块巨石投入阿九死寂的心潭。他蜷缩在破庙角落,泥塑兽像那无形的注视和侠士清亮的目光如同两把烙铁,交替灼烧着他的魂魄。一夜无眠,天将破晓时,他做了决定。
他踉跄着找到暂居在一处破屋的侠士,扑通跪倒,未语泪先流。他将这数月来的噩梦——如何偶遇饕首,如何被迫为伥,如何诱骗残害无辜,如何被邪力侵蚀——一股脑地倾泻出来,磕头如捣蒜,额上鲜血混着尘土,狼狈不堪。
“侠士!求您……求您除掉那妖怪!我……我愿以死谢罪!”他嘶哑地哭喊着,终于说出了积压已久的忏悔。
侠士名唤燕十三,乃游历四方、斩妖除魔的修行之人。他静静听完,眼中并无鄙夷,只有深沉的悲悯与凛冽的杀意。他扶起阿九,沉声道:“妖物祸世,其罪当诛。你能迷途知返,尚存一丝天良。且随我指路,待我斩了那孽障,你再论己过不迟!”
是夜,月隐星稀,乱葬岗阴风怒号。燕十三让阿九依旧如常前往坟地中心,自己则隐匿气息,悄然跟随。阿九浑身发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怀中揣着燕十三给他防身的一张驱邪符,那微弱的暖意是他唯一的支撑。
刚到那片核心区域,浓郁的腥臭几乎让人窒息。地上散落着森森白骨,不少头骨上都有清晰的破裂痕迹。
“供奉……来了……”低沉含混的意念直接在阿九脑中炸响。阴影中,饕首那庞大的身躯缓缓显现,幽绿的兽眼在黑暗中如同鬼火,死死锁定了阿九。它似乎有些疑惑阿九今日的迟疑,鼻翼耸动,嗅到了那一丝不寻常的、属于燕十三的凛然正气。
“吼——!”它预感不妙,发出一声警告般的咆哮,率先发难!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直扑阿九!利爪挥出,足以开碑裂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虹乍现!
“孽畜!受死!”
燕十三声随剑到!背负的长剑已然出鞘,剑身清光大放,带着破邪斩妖的无匹锋芒,后发先至,精准地架住了饕首那致命的利爪!
“锵——!”
金石交击之声刺耳欲聋,火星四溅!饕首吃痛,怒吼着后退,爪上竟被斩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流出墨绿色的粘稠血液。它惊怒交加,死死盯住突然出现的燕十三,兽眼中充满了暴虐与贪婪——这个人的“脑子”,定然无比“美味”!
一时间,妖风大作,剑光纵横!饕首力大无穷,皮糙肉厚,利爪骨刺皆是凶器,扑击撕咬,凶悍绝伦。燕十三身形如电,剑法精妙,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清光长剑总能找到机会在饕首身上添上新的伤口。一人一妖在这片坟场中激斗,剑气妖风刮得飞沙走石,坟头泥土翻飞。
阿九躲在远处,看得心惊胆战,紧紧攥着那张驱邪符。
激斗中,饕首久攻不下,越发狂躁。它猛地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咆哮,周身黑气汹涌,那青黑色的皮肤下仿佛有东西在蠕动,气息陡然提升!它放弃燕十三,竟转头朝着无法动弹的阿九猛扑过去!它要先吞掉这个“背叛者”的脑子,补充力量!
“小心!”燕十三厉喝,飞身来救,剑光如匹练直刺饕首后心。
饕首竟不闪不避,硬受这一剑,剑身透体而过,墨绿血液狂喷,但它扑向阿九的速度丝毫不减!血盆大口已然张开,腥臭的涎液滴落在阿九脸上!
阿九吓得闭目待死。然而,就在那獠牙即将触碰到他头颅的瞬间,他怀中那张驱邪符猛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嘭!”
金光如同无形的墙壁,将饕首狠狠弹开!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周身黑气都被驱散了不少。
燕十三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清叱一声,身形如鹞鹰冲天而起,手中长剑汇聚全身功力,清光暴涨如旭日东升!
“孽畜,受死吧!斩——!”
剑光化作一道经天白虹,自上而下,以无可阻挡之势,精准无比地劈入了饕首那狰狞兽头的正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饕首前冲的姿势僵住,幽绿的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一道细细的金线自其头顶蔓延而下,穿过鼻梁,直至下颌。
“嗤啦——!”
如同撕裂破革,饕首那庞大的身躯沿着金线骤然裂成两半,墨绿色的血液和破碎的内脏喷溅而出,腥臭扑鼻!两半尸身重重倒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那弥漫场中的阴森妖气,也随之迅速消散。
妖魔……伏诛了!
阿九瘫软在地,望着那裂成两半的妖尸,又看看持剑而立、微微喘息的燕十三,心中百感交集,有解脱,有后怕,更有无边的悔恨。
燕十三还剑入鞘,走到阿九面前,目光复杂:“妖物已除,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阿九脸上露出一抹凄然解脱的笑容,嘴角缓缓溢出一缕黑血。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心口。原来,方才饕首临死前的狂暴一击,虽被灵符所阻,但那凝练的妖力煞气,已然侵入了他的五脏六腑,震碎了他的心脉。
“这样……也好……”阿九气若游丝,眼神开始涣散,“我害了……那么多人……该……偿命了……谢……谢侠士……让我……死前……做了回……人……”
他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头一歪,气息断绝。脸上那抹解脱般的笑容,却凝固了下来。
燕十三默然良久,对着阿九的尸身微微一揖。他在乱葬岗上掘了两个坑,一个深埋了饕首那污秽的残躯,并以符咒镇压;另一个,则将阿九浅浅葬了,立了一块无字木牌。
风吹过坟茔,带走血腥,也带走了这段发生在乱世角落、充满血腥与救赎的往事。
(醒木轻落,万籁俱寂,唯有窗外风声呜咽,仿佛无数冤魂低语)
说书人沉默许久,方缓缓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惊悸未定的面容,声音沙哑而沉静:
“诸位,这《饕首》一曲,唱尽了。那妖魔食人脑髓,固然可怖可恨,然这乱世之中,人心之恶,有时更甚于妖。阿九为求活命,甘为伥鬼,诱人送死,其行可诛,其情……却也可悲。”
“可见,这世间最大的苦难,莫过于逼人作恶,夺其良知。一旦踏上伥鬼之道,便如坠无间地狱,纵然最后幡然醒悟,那满手血腥,那良心债,又如何能还得清?阿九以死赎罪,是解脱,亦是必然。”
“老朽只能说,但望世间太平,莫再滋生此等逼人为鬼的惨剧。愿我辈凡人,无论身处何境,都能守住心中那一点善念,一丝底线。须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好了,故事已完,散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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