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悄然而去,六月来了。
上官凤妩有心调查林若梅一事,特意派人多方打探。
从这些探查回来的消息中,可以得知林若梅十几岁便到了刘家。
因她是孤女身份,只得在刘家任劳任怨多年。
昔年,刘景门第已然落魄,没了祖上的荣光,家里过得很是拮据。
到了成婚的年纪,刘景连个下聘的礼钱都没有。
但他又不想迎娶低门楣的女子当正妻,只得先纳了一房妾室。
林若梅的身材长相算是很出挑的,而且还能识文断字,刘景便纳了她为妾。
刘景当年拜师学艺的钱以及家中的一应开销都是靠林若梅织布、刺绣等赚来的。
除了赚钱养家外,还负责侍奉公婆,直至给公爹送终。
可以说,林若梅陪着刘景过了近十年的穷苦日子。
刘景和刘家的人也承诺要将林若梅抬为正室。
可后来,刘景因为高超的医术得到了前朝皇室的赏识,从籍籍无名大夫一跃变成了皇家御医。
刘宅逐渐变成了刘府,生活也过得越来越滋润了。
当林若梅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时,却得知原来自己的夫君和婆婆早就寻到了一个好门第的妻家。
这让她多年的付出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林若梅挣扎过,抗争过,她甚至还抱着六岁大的刘俊昇跑到女方家面前诉苦。
她寄希望于他人,以为当别人知道刘家的实际情况后,便不会再嫁女儿过来。
可她想错了,这个世道便是如此。
很多人家嫁女儿,也并不是真心替女儿未来的幸福着想。
婚姻有时候往往只是一种利益置换罢了。
刘景的大婚之礼如约举行。
林若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慕多年的男人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迎娶别的女人进门。
原本,她可以为了自己儿子忍气吞声,过完下半辈子。
没想到,这个正室夫人表面装得大度,背地里的手段却层出不穷。
林若梅成了刘景口中的那个嫉妒成性的恶毒疯婆娘。
万念俱灰之下,林若梅趁着大雪纷飞之夜,将刘俊昇抱走了。
临走前,她还给刘景留下一封血书,里面都是控诉刘家对她的敲骨吸髓。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与刘景从此恩断义绝。
她还要让刘俊昇一辈子,都不再认刘景这个父亲。
为此,刘景的母亲还大病了一场。
后来,刘景一直都派人四处寻找林若梅母子的下落。
直到三年前,刘景才将济世堂的刘俊昇认了出来。
可惜,刘俊昇压根就不肯认回他这个父亲。
他甚至还让人在济世堂的门口写上“刘景及其家人与狗不得入内”。
上官凤妩将打听到的消息,跟张思远核对了一下。
张思远对林若梅在刘家的事并不是很清楚。
他只记得十几年前,是刘俊昇跪在他的药庐门前,求他给母亲治病。
“王妃,林若梅当时已经病入膏肓了!”
“再加上长年累月的熬夜织布、刺绣,把眼睛给熬坏了!”
“所以,即便是找上了老夫,也是无力回天啊!”
上官凤妩不禁感叹道:“林若梅的一生,真的是可悲可叹啊!”
“好在,她最后拼着一口气将孩子送到了您的面前!”
张思远摸了摸胡须,好似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如此!”
“俊昇本来就有医学天赋!”
“在那之前,就是俊昇给她采药治病的!”
“我说怎么会那么巧呢!”
“偏偏让老夫遇上了这么好的苗子?”
“原来,这竟然是林若梅计划好的!”
上官凤妩:“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林若梅应该是早就听说了您的大名!”
“这才想办法让孩子拜在您的门下!”
“事实证明,您当初的选择果然没有错!”
张思远:“是啊!”
“当初,因为老夫无力救回林若梅!”
“再加上,老夫发现俊昇具有超高的医学天赋!”
“所以,林若梅过世后,老夫正式收他为弟子!”
上官凤妩:“这也算是圆了林若梅生前最大的心愿了吧!”
张思远微微点了点头道:“是了,老夫想起来了!”
“林若梅虽然眼睛被熬坏了!”
“可她临终前怎么都不闭眼!”
“是老夫对她说以后会好好照顾俊昇!”
“还会收他为徒弟,传授医术给他!”
“没过一会,林若梅竟真的闭眼了!”
上官凤妩:“无论如何,林若梅此生都不愧于母亲这个身份!”
“至于,刘俊昇将来会做出何等选择!”
“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张思远也认同这个观点,毕竟刘氏父子的恩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的。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行军大夫和战需药品也都要提前安排到位。
张思远回去后,便收拾行李和一应物品前往军中。
接下来,便是刘俊昇负责前往秦王府给王妃诊平安脉了。
上官凤妩曾经答应过刘太医的事,自然也没忘记。
刘俊昇登门拜访时,就有人往太医院递了消息。
刘景收到消息后,当下激动万分。
他想着,选择在秦王府与儿子碰面,是最好不过的时机了。
因为刘俊昇是替师傅过来给王妃把脉保胎的。
为了顾及王府的面子,他自然不敢对这个父亲大打出手。
还有,他是宫里专门指派给王妃保胎的御医,何时出现在王府都再正常不过了。
到时,即使两人真的碰上了,也不会有什么尴尬。
因此,刘景收到消息后,二话不说直接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此时,刘俊昇正帮上官凤妩仔细诊脉。
在诊脉的过程中,他的面色有些难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上官凤妩不禁问道:“刘大夫!”
“可是胎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刘俊昇连忙收回了手,说道:“王妃!”
“您今日是否有什么烦心事?”
“刘大夫何出此言?”上官凤妩有些吃惊。
这段日子,她好像没有什么烦心事啊?
刘俊昇继续说道:“王妃!”
“草民观您脉象如琴弦般紧绷!”
“应为肝气郁结、情绪压抑所致!”
“此乃郁结于心的症状?”
上官凤妩连忙问道:“这对胎儿是否有影响?”
刘俊昇十分肯定的说道:“当然有!”
“您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保持情绪稳定,心情愉悦!”
“这样这才有利于胎儿的健康!”
上官凤妩内心暗自在想,会不会是因为林若梅的事情导致的?
最近,她都在为林若梅感到惋惜,所以影响到了自己的情绪?
“刘大夫!”
“我最近的确有一件事情藏在心里许久了!”
“今日,不吐不快!”
“不知,你可否为我解惑啊?”
医者父母心,自然是要替患者分忧的。
刘俊昇爽快的说道:“王妃!”
“您有什么话,就请直说!”
“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官凤妩:“前段时间,我让人去济世堂抓安胎药!”
“我的人发现济世堂的门口竟然立了一块牌子!”
“刘景及其家人与狗不得入内!”
“那刘景莫不是那个太医院的刘太医?”
刘俊昇听后刘景的名字后,瞬间咬牙切齿的说道:“不错,就是那个畜生!”
不过,他发现自己的失礼后,连忙给上官凤妩道歉了。
“抱歉,王妃!”
“是草民失礼了!”
上官凤妩连忙说道:“可据我所知!”
“那刘太医向来都是兢兢业业、德高望重的人呐!”
“怎么到你那儿,却变得猪狗不如了呢?”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在上官凤妩的循循善诱下,刘俊昇果然说出了当年的实情。
“没有什么误会!”
“刘景和他的母亲都是自私自利的人!”
“我的母亲林若梅可是照顾了他们一家子整整十年啊!”
“她起早贪黑,包揽了家中的家务事!”
“还尽心尽力的侍奉公婆!”
“为了养活这一家子,她日夜织布、刺绣,只为了能卖得更多的钱!”
“他刘景拜师学艺的钱还是我母亲卖绣品赚来的!”
“后来,老太爷过世,也是我的母亲灵前守孝!”
“他们明明答应好的!”
“要将我的母亲抬为正室夫人!”
“可结果呢!”
“刘景一朝得势,便违背了诺言!”
“我可怜的母亲等来的却是他风光迎娶她人的结果!”
上官凤妩的情绪也跟着随刘俊昇的情绪而波动。
她不知如何安慰眼前人,只能轻声的说道:“后来呢?”
“你父亲迎娶的夫人对你们好吗?”
刘俊昇不禁冷笑道:“好?”
“那个虚伪的女人,不想着陷害我们母子就不错了!”
上官凤妩连忙说道:“可我怎么听说,韦夫人在外的名声很好啊!”
“贤良淑德、宽厚大度!”
刘俊昇继续说道:“呵呵……”
“她那些都是装的!”
“在刘景和老太婆面前,她装得大度贤良!”
“可背地里,却指使下人苛待我们母子!”
“她纵容丫鬟肆意侮辱我的母亲!”
“说我的母亲终生只能为妾!”
“还骂我是一个庶出的小贱种!”
上官凤妩:“这些事情,刘太医竟然都不管吗?”
刘俊昇:“他一天天只顾着巴结外面的皇亲贵族!”
“哪里还记得家中还有我们母子二人啊?”
“当我们想要跟他揭穿韦氏的虚伪面目时,他居然指责我们无理取闹!”
“老太婆也是无条件的站在韦氏的身后,一味的指责我们母子二人!”
上官凤妩:“真想不到,刘太医竟然是这样的人?”
刘俊昇越说越上头:“哼!”
“最令我们绝望的是!”
“韦氏怀孕了!”
“她谎称自己受了邪祟侵扰!”
“后来,老太婆请人到府中查探一番后!”
“他们从我的母亲房中搜出了一个巫蛊娃娃!”
“那巫蛊娃娃上面写的是韦氏的生辰八字!”
“所以,那和尚一口咬定就是因为这个巫蛊娃娃,韦氏才受邪祟侵扰的!”
这种后宅算计的手段,上官凤妩也算是了解。
难不成真的是林若梅被气疯了,才干出的蠢事?
“真的是你的母亲干的吗?”
刘俊昇一边说一边笑,他的眼角里竟然还流出了一条细长的眼泪。
“呵呵……”
“这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前面提过,刘家是靠我的母亲织布、刺绣赚钱过活的!”
“可见,我母亲的女红特别的好!”
“可是,您知道吗?”
“那个巫蛊娃娃上面的刺绣针脚十分粗制滥造!”
“还有那上面的字迹也不是我的母亲的!”
“可老太婆和刘景却丝毫不做任何调查!”
“就直接定了我母亲的罪!”
“认定我的母亲是嫉妒成性,陷害主母的恶毒疯婆娘!”
上官凤妩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很窒息,很无助,仿佛是代入了林若梅的绝望境地。
“后来呢?”
刘俊昇:“刘景说对我的母亲失望至极!”
“还说她不配教养儿子!”
“他命人将我从母亲身边带走!”
“而我的母亲也被关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
“每日只提供一餐吃食!”
“直到那年除夕,大雪纷飞的夜晚!”
“我偷偷给母亲带去了吃食!”
“那时,她已经饿得不成人样了!”
“后来,她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远走高飞?”
“我当然愿意跟着她了!”
“至少,她是真心爱我的母亲!”
“而我那个所谓的嫡母,人前装得对我嘘寒问暖!”
“人后则恨不得把我欺辱致死!”
上官凤妩总算是把这一家子的恩怨情仇都串联了起来。
从神医张思远的口中,可以判断林若梅是一个拼死也要为儿子谋一个好出路的好母亲。
从刘俊昇的口中得出,林若梅母子的确在刘家遭受了不公平的对待。
从其他渠道打探得来的消息,可以判断,林若梅确实为刘家付出了十年的心血。
即使林若梅最后真的因妒成恨,陷害韦氏,这也在情理之中。
刘景的一家子是林若梅付出十年的最大的受益者,也是伤她最重的人。
因此,在林若梅控诉的血书中,通篇下来都是针对刘景和他母亲一家的。
韦氏反倒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这样看来,林若梅不但是一个会反抗的女性,还是一个明辨是非的人。
在这对父子恩怨情仇当中,上官凤妩已经完全站在了林若梅和刘俊昇这一边了。
“刘大夫,我忽然想起来了!”
“今日宫里也派人前来诊脉了!”
“您恐怕不太想见到那个人!”
刘俊昇瞬间明白了过来,宫里指派的太医必定是刘景无疑了。
“王妃,那宫里的太医若是不小心磕到碰到或是摔伤了!”
“这对王府没什么大的影响吧?”
上官凤妩顿时有些无言以对,这家伙不会真的打算动手吧?
“人嘛,上了年纪了!”
“总免不了磕磕碰碰的!”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啊!”
刘俊昇当即恭敬的行礼道:“草民多谢王妃!”
“那王妃接下来,还是要注意保持心情愉悦!”
“凡事不必时常挂在心上!”
上官凤妩微微摆了摆手表示她知道了。
没过多久,秋月便慌忙来报:“姑娘!”
“不得了!”
“就在刚刚,刘大夫把刘太医给暴揍了一顿!”
上官凤妩当即站了起来:“在哪儿?”
“快,快带我过去看看!”
“晚了就来不及了!”
秋月看着上官凤妩一路要飞奔的架势,吓得连忙叮嘱道:“姑娘!”
“小心别动了胎气!”
“慢点走,慢点走啊!”
上官凤妩浑身是劲儿,嘴里还不停的催促道:“哎呀,我没事!”
“走快点,晚了可就看不到那么好的热闹了!”
秋月还以为她是去劝架的,不曾想,她竟然是去看热闹的?
好在,她们赶到的时候,刘俊昇还在对着刘景拳打脚踢。
此时,刘景早就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了。
“大郎啊!”
“别打了!”
“我可是你爹啊!”
“殴打亲爹,你不怕天打雷劈啊?”
刘俊昇听到这话后,打得更凶猛了。
“我呸!”
“你这个畜生,还敢自称我爹?”
“就算天打雷劈,也是先劈了你!”
“还有劈了你全家!”
“你、老太婆、还有那个韦氏!”
“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刘俊昇骂得越凶,打得越狠,可把刘景给吓坏了。
他只得连声求饶:“别打了!”
“我错了!”
“我错了,行了吧?”
“别打了!”
“这里可是秦王府啊!”
“你在此处殴打御医!”
“可是犯了重罪的啊!”
刘俊昇听说犯重罪后,这才停手作罢。
“王妃,老畜生说的是真的吗?”
上官凤妩刚才在一边,看着刘俊昇暴打渣爹,心情瞬间舒畅了。
刘俊昇先前说的什么郁结于心,那种气结于胸的感觉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当听到他忽然这么一问,上官凤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安安静静的看热闹了。
“本妃也是刚刚来到此处!”
“你们刚才这是发生了何事啊?”
“什么说的是真的?”
刘俊昇瞬间明白过来,这是王妃在替他打掩护呢。
“没什么事,王妃!”
“草民也是刚路过,偶然发现刘太医竟然不小心摔倒在地!”
他一边说,还一边上前将刘景给扶了起来。
“哎呀呀……”
“刘太医,您看这!”
“怎么就摔成这样了?”
“这人老了啊!”
“最是容易老眼昏花!”
“还眼盲心瞎!”
“指不定哪一天啊,晴天霹雳的!”
“还得再摔一回!”
刘景哪能听不出这小子的冷言冷语呢?
但此时,他疼痛难堪,丝毫提不起与他斗嘴的勇气。
刘俊昇:“王妃!”
“刘太医这副样子,恐怕是不太适合继续给您把脉了吧?”
上官凤妩:“是啊,刘太医!”
“您都伤成这样了!”
“要不,就先回了吧!”
刘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臣先告辞了!”
刘景离开王府后,不顾疼痛也要追上刘俊昇。
“大郎!”
“你阿奶病重在床!”
“她现在一直在念叨着你啊!”
“你就看在过往的情分上!”
“跟为父回去见上她一面吧!”
刘俊昇恨恨地说道:“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我巴不得那老东西快点去死!”
刘景立即大声喊道:“你忘了吗?”
“阿爹和阿奶曾经可是很疼你的啊!”
“你小时候,不也是很亲近阿爹和阿奶吗!”
刘俊昇:“你也说了,是小时候!”
“可这一切,不都被你们给亲手葬送了吗?”
“是你们辜负了我们母子二人!”
“事到如今,你们有何脸面提过往的情分?”
刘景痛心疾首道:“这都是你母亲害的啊!”
“若不是她偷偷将你抱走!”
“我们何至于此啊?”
刘俊昇恨不得再揍他一顿,但很快,他就发现,这种人永远都将罪责推到别人的身上。
肉体上的打击是永远不能惩罚到他的。
“你还好意思提我的母亲?”
“刘景,你根本不配提她!”
“对了,你当初把我夺过去给韦氏教养!”
“你知道她是如何待我的吗?”
刘景顿时呵斥道:“什么韦氏,那是你嫡母!”
“还有,她不是对你好好的吗?”
“吃穿用度,哪一样短了你的?”
“她还亲自教你读书写字!”
刘俊昇:“她对我好?”
“大冷天的罚跪两个时辰的好吗?”
“给我吃残羹剩饭的好吗?”
“在我穿的衣服里撒上药粉让我在私塾里出丑的好吗?”
“哦,对了,那个教我读书写字的人是我的母亲!”
“不是韦氏那个贱人!”
刘景立马反驳道:“不可能!”
“韦氏她可是大家闺秀,贤良淑德!”
“她岂会干出那等龌龊之事?”
刘俊昇只觉得这个父亲,根本没救了。
有这么一个眼盲心瞎的家主和虚伪恶毒的主母,刘府有什么值得他回去认祖归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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