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上中天。
喧嚣散尽，红烛高燃。
周家院子里，杯盘狼藉的痕迹尚未完全收拾干净，空气中还隐约残留着酒肉的醇厚气息、鞭炮燃放后的淡淡硝烟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但这并不影响新房内那暖融融的温馨氛围。
大红的喜烛跳动着温暖的光晕，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朦胧而喜庆。空气中弥漫着新木器、绸缎和胭脂水粉混合的独特气味，那是新家的味道。苏晓晓早已卸下了沉重的凤冠和繁复的嫁衣，换上了一身柔软贴身的红色细棉寝衣，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衬得她白皙的脸颊愈发柔和。她坐在梳妆台前，正用一块温热的湿毛巾，细细擦拭着乐乐玩闹后沾了些许灰尘和糖果渍的小脸。小家伙显然也累坏了，眼皮打架，却还强撑着，小脑袋一点一点，嘴里含糊地嘟囔着：“娘……鲁大叔好厉害……和尚叔叔厉害……”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股浓烈的酒气率先涌了进来，随即是周文渊略显踉跄的身影。他脸上的新郎官红晕尚未褪去，眼神有些迷离，嘴角却挂着傻乎乎的笑容，那身大红喜袍被他扯得有些松散，露出了里面白色的中衣。
“娘、娘子……”他口齿有些不清，趔趄着走到桌边，想给自己倒杯水，却差点碰到茶壶。
苏晓晓连忙放下毛巾，起身扶住他，一股混合着酒气和他本身清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怎么喝这么多？”她语气带着嗔怪，手上却稳稳地撑住了他大半的重量，将他扶到床边坐下。
“高、高兴嘛……”周文渊顺势抓住苏晓晓的手，仰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她，烛光下，妻子未施粉黛的脸庞清丽绝伦，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温柔与安宁。他心头一热，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混合着酒意涌上头顶。
“娘子！”他忽然挺直了腰板，虽然坐着还有些摇晃，但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点孩童般的兴奋和神秘，“你……你看看我！仔细看看！”
苏晓晓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弄愣了，下意识地低头打量他：“看你什么？”
“看我有没有什么……异能！”周文渊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眼神亮得惊人，“就是……那种！内力！真气！或者灵根什么的！你给我测测！快，给我测测！”
苏晓晓：“……？”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见媳妇没反应，周文渊更急了，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我、我从小就有一个武侠梦！真的！少林寺知道不？就那个‘天下武功出少林’！我小时候就闹着要去！我妈说太远了，没让我去，为此我还绝食了一天呢！”他语气带着夸张的遗憾，随即又被巨大的兴奋取代，“好不容易穿了！不说大杀四方、救国救民，起码也得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那种大侠客吧？”他甚至还试图摆出一个自认为潇洒的剑指姿势，可惜因为醉酒，动作歪歪扭扭，显得十分滑稽。
乐乐被爹爹的样子逗得清醒了几分，咯咯笑起来：“爹爹像喝醉的猴子！”
周文渊不理会儿子的嘲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扑到墙角那个大木箱前，开始翻箱倒柜。“等着！娘子你等着！我给你看个宝贝！”
苏晓晓无奈地扶额，看着他像只笨拙的熊一样在箱子里掏啊掏，最后，竟然真让他掏出了几本线装的、封面模糊、纸张泛黄的旧书来。
他献宝似的捧到苏晓晓面前，脸上洋溢着一种找到绝世秘籍的骄傲：“看！《龙象般若功精要》！《易筋经浅析》！《引气诀》还有这个，《开山斧法》！都是我……我穿过来之后，好不容易淘换来的！花了我半个月的束修呢！”他指着那本《引气诀》，信誓旦旦地说，“我觉得这个特别适合你！霸气！”
苏晓晓看着那几本明显是地摊货、不知道被多少人翻烂了的“武林秘籍”，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她本想嘲笑他几句，但看着他那双因为期待而亮晶晶的、甚至带着点少年般纯挚的眼眸，心突然就软了。
她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本《引气诀》，随手翻了几页。上面画着一些简陋的人形图案，标注着似是而非的经脉穴位，还有大段佶偻聱牙、故弄玄虚的口诀。若是以前，她肯定嗤之以鼻。但此刻，不知是不是烛光太暖，还是气氛太好，她竟然觉得那些图案似乎……有点意思？
她下意识地按照其中一幅图案的姿势，微微调整呼吸，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发力。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气流或肌肉的微妙协调感。
“嗯？”她轻轻发出一声疑惑的低吟，抬起头，对上丈夫紧张又期待的目光，她微微一笑，带着点戏谑，也带着点真实的讶异，“你别说……这上面画的，好像……还真有点用？”
“真的？！”周文渊瞬间激动得像是要跳起来，一把抓住苏晓晓的肩膀，“你看！我就说嘛！你男人我……还是有眼光的！” 激动过后，酒意和一直压抑的情绪再次上涌，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易察觉的哽咽，将脑袋靠在了苏晓晓的肩上。
“媳妇……”他闷闷地说，像个寻求安慰的大孩子，“你男人太没用了……小时候要你来拯救，长大了……还要你来保护……今天要不是你……我、我们……” 他不敢想象那后果。
“媳妇，你别嫌弃我……” 声音里充满了依赖和后怕。
苏晓晓的心彻底化成了一滩春水。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乐乐一样，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不嫌弃，怎么会嫌弃你呢？” 她扶着他，让他躺到床上，动作轻柔地帮他脱掉鞋袜，拉过带着阳光味道的新被子，仔细替他盖好。
周文渊迷迷糊糊地，感受到妻子的温柔，心里踏实又温暖，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嘟囔着，逻辑混乱：“嗯……媳妇你最好了……我脑子好使……你脑子不好使……咱们……互补……”
正准备吹熄蜡烛的苏晓晓动作一顿，猛地转头，眯起眼睛看着床上那个已经半睡半醒、还说着“醉话”的男人。烛光下，她脸颊微微鼓起，又好气又好笑。
“哼，要不是看你喝醉了……”她低声磨了磨牙，最终还是无奈地笑了笑，俯身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睡你的吧。”
她吹熄了蜡烛，只留一缕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房间里暗了下来，只剩下三人平稳的呼吸声。她躺到床上，一边是睡得香甜、小脸红扑扑的儿子，一边是陷入沉睡、嘴里还偶尔含糊念叨着“武功秘籍”、“保护媳妇”的丈夫。
苏晓晓躺在中间，感受着身边两个生命传来的温热和依赖，听着他们平稳的呼吸声，白天经历的紧张、愤怒、震撼，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安宁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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