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雾气比三年前更浓了。林悦裹紧身上的棉袄，指尖攥着那半块从帛书上撕下来的残页，上面用朱砂画着陨石坑的轮廓，漩涡中心标注着一个小小的“镜”字。苏然抱着熟睡的念苏走在前面，玉佩的蓝光在雾中撕开一道微弱的通路，却照不透那些翻涌的白汽，反而映出无数扭曲的影子，像有什么东西在雾里窥伺。
“就在前面。”苏然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压得极低。雾气中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凹陷，正是周大爷日记里提到的陨石坑，坑底泛着幽幽的银光，与空间地泉的光芒如出一辙。
念苏突然在怀里动了动，小嘴嘟囔着什么，手腕上的黑色符文亮了起来，与坑底的银光产生共鸣。林悦的心猛地一紧——这孩子从昨晚就没醒过，符文的异动显然与镜泉有关。
“他在指引我们。”苏然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眼神复杂，“或许……镜泉真的能解开他身上的诅咒。”
两人顺着坑壁的缓坡往下走，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尺。林悦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回头却只看到自己和苏然的影子被蓝光拉得很长，影子的指尖处，似乎多了个小小的轮廓，像个没满月的婴儿。
“别回头。”苏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周大爷的日记里说，镜泉会映照出人心最深处的恐惧，那些影子是幻象。”
可林悦知道那不是幻象。刚才回头的瞬间，她清楚地看到那个婴儿影子的左耳后，有颗米粒大的黑痣——与念苏手腕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走到坑底，银光的源头终于显露出来。那不是水，而是一片巨大的镜面，平滑如镜，倒映着灰蒙蒙的天，却独独照不出他们三人的身影。镜面边缘刻着与空间石碑相似的符文，只是每个符文中间都多了个小小的“镜”字。
“这就是镜泉？”林悦的声音在空旷的陨石坑里回荡，带着回音，“怎么没有水？”
话音刚落，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散去后，镜面上浮现出一行字，是用她的笔迹写的：
“你想知道穿越的真相吗？”
林悦的心脏狂跳起来。穿越的真相——这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执念，连苏然都未曾告知。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她开车去郊外送一份紧急文件，路上被一道突然亮起的白光吞噬，再次睁眼就成了红旗大队的林悦。她一直以为是意外，可镜泉的提问，却让她莫名不安。
“别信它。”苏然握紧她的手，玉佩的蓝光在镜面上投下一道阴影，“这是镜泉的陷阱，它在引诱你暴露本心。”
镜面的字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画面：暴雨夜的公路上，年轻的林悦握着方向盘，车后座放着一个古朴的木盒，正是她穿越后找到的那个装着空间木牌的盒子。白光亮起前，她似乎看到木盒上的符文在发光，与陨石坑的符文一模一样。
“原来不是意外。”林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是木牌……是石泉的力量把我拉过来的！”
“不止。”镜面的画面突然切换，出现了周大爷年轻时的样子，他正跪在陨石坑前，手里捧着的正是那个木盒，“1968年，我在这里埋下木牌，向石泉许愿，求一个能终结轮回的人。它回应了我，说六十年后会送一个‘异世灵魂’过来。”
周大爷的声音透过镜面传来，带着浓重的疲惫：“对不起，悦丫头，把你卷进这一切的人，是我。”
画面消失，镜面恢复平滑，却在中央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缓缓走向他们。那人穿着现代的卫衣，长发披肩，面容与林悦一般无二，只是眼神里带着浓重的怨恨。
“我是另一个你。”镜中人开口，声音冰冷，“是被石泉抛弃的那个灵魂。它选中你，只是因为你的灵魂与石泉之心频率更契合，而我，成了被留在时空夹缝里的残响。”
林悦的指尖冰凉。她想起穿越前总做的那个梦，梦里有个和她长得一样的女孩在黑暗中哭，说自己被偷走了人生。原来那不是梦，是另一个“她”的求救。
“只要你打碎镜泉，”镜中人伸出手，指尖穿过镜面，触到林悦的皮肤，冰冷刺骨，“我们就能换回来。你回你的现代，我留在这里，继续当你的‘林悦’，照顾苏然和念苏。”
苏然突然将念苏递给林悦，自己挡在她身前，玉佩的蓝光暴涨：“别听它胡说！它是镜泉制造的幻象，想分裂你的灵魂！”
“分裂？”镜中人发出尖锐的笑，“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你看，”她指向林悦怀里的念苏，孩子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漆黑的眼睛看着镜中人，手腕的黑色符文亮得惊人，“连你的儿子都知道，她是个外来者！”
念苏突然抓住镜中人的手指，咯咯地笑起来，笑声与执念附身时一模一样。林悦的心像被狠狠攥住，她下意识地抱紧孩子，却发现念苏的眼睛正在变黑，与镜中人的瞳孔渐渐融合。
“念苏！”林悦的声音带着绝望。
“想救他，就照我说的做。”镜中人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打碎镜泉，释放我的灵魂，念苏体内的恶念会随着我一起离开。否则，他会彻底变成执念的容器。”
镜面突然剧烈震动，边缘的符文亮起红光，与念苏手腕的符文产生共鸣。林悦感觉怀里的孩子越来越沉，念苏的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嘴里含糊地喊着：“娘……救……”
这声“娘”像道惊雷，炸醒了林悦的混沌。她猛地看向苏然，发现他正用口型对她说：“相信自己。”
是啊，她是林悦，是种过番茄、守过石泉、在时空裂隙里拼过命的林悦。不管来自哪里，不管是谁的“替身”，她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苏然的爱，念苏的依赖，周大爷的托付，都是真的。
“我不会打碎镜泉。”林悦的声音异常平静，她举起青铜剑，红光刺破雾气，“但我也不会让你操控念苏！”
剑刃落在镜面上，发出刺耳的嗡鸣。镜中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红光中扭曲变形，最后化作一道黑影，钻进念苏手腕的符文里。孩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啼哭，黑色符文瞬间黯淡下去，变成了浅浅的灰色。
镜面恢复了平静，却在中央映出另一幅画面：苏家先祖苏承宇站在三泉交汇处，手里举着青铜剑，剑尖抵着自己的胸口，身后跪着无数守护者，包括苏振邦和年轻时的周大爷。
“石泉本无善恶，”苏承宇的声音透过镜面传来，带着悲悯，“善恶皆在人心。执念不是石泉的意志，是守护者们千年积累的恐惧与贪婪所化。镜泉的真正作用，不是映照真相，是让你们看清——能拯救念苏的，从来不是外力，是你们的选择。”
画面中，苏承宇挥剑自刎，鲜血滴在三泉交汇处，形成一个复杂的符文，与念苏胸口玉牌炸开前的图案一模一样。
“以吾之血，立契：石泉守护者，当以本心为盾，以爱为刃，方可终结轮回。”
话音落，镜面突然裂开，露出后面的景象——不是什么时空夹缝，而是个小小的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个水晶瓶，里面装着半瓶金色的液体，与天泉水一模一样，瓶身上刻着“净化之泉”。
“是天泉本源！”苏然的声音带着惊喜，“周大爷的日记里提过，苏家先祖留下半瓶天泉本源，说能净化一切恶念！”
林悦刚想伸手去拿水晶瓶，却发现镜面的裂缝里钻出无数黑色的丝线，像毒蛇般缠向水晶瓶。丝线的源头，是镜泉深处那张熟悉的脸——是执念的本体，它一直藏在镜泉下面，等待着净化之泉的出现！
“多谢你们帮我找到它。”执念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黑色丝线包裹住水晶瓶，金色液体渐渐变成黑色，“有了天泉本源和镜泉的力量，我就能彻底吞噬念苏的身体，成为真正的石泉之主！”
丝线突然转向，朝念苏扑来。林悦将孩子护在怀里，青铜剑的红光与苏然玉佩的蓝光再次交织，形成一道光盾。可这一次，黑色丝线像有了智慧，避开光盾，钻进了林悦胸口的石泉之心印记里。
“啊——！”林悦发出一声惨叫，感觉一股阴冷的力量钻进心脏，与她的血脉开始融合。
“悦悦！”苏然扑过来想帮她，却被念苏拦住。孩子睁着漆黑的眼睛，小手按在苏然的胸口，玉佩的蓝光瞬间黯淡下去。
“念苏？”苏然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念苏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向林悦。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与执念的表情一模一样。
林悦的心脏沉入谷底。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执念没有钻进念苏的身体，而是通过她的血脉，间接控制了孩子！
黑色丝线在她体内疯狂游走，林悦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吞噬。她看着苏然痛苦的脸，看着念苏被操控的眼神，突然想起苏承宇的话：“以本心为盾，以爱为刃。”
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她清醒了几分。青铜剑的红光不再用于抵挡，而是全部注入自己的胸口。
“以吾本心，斩此恶念！”
红光从她胸口爆发，与体内的黑色丝线剧烈碰撞。执念发出凄厉的惨叫，黑色丝线被红光一点点逼出体外，却在离开前，将最后一缕黑气射进了念苏的眉心。
念苏的眼睛瞬间恢复清澈，他茫然地看着林悦，小嘴动了动，喊出一声清晰的：“娘。”
林悦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镜面彻底碎裂，石室开始坍塌。苏然抱起念苏，拉着脱力的林悦冲出陨石坑。身后传来执念不甘的嘶吼，最终被坍塌的碎石淹没。
回到家时，天已经亮了。念苏在苏然怀里睡得安稳，手腕的黑色符文变成了浅灰色，像块褪色的胎记。林悦胸口的印记也恢复了平静，只是偶尔会传来细微的刺痛。
“结束了吗？”林悦的声音沙哑。
苏然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镜泉碎了，执念的本体被埋在陨石坑下，暂时不会再出来。但念苏眉心的那缕黑气……”
“我知道。”林悦轻轻抚摸孩子的眉心，那里有个几乎看不见的小黑点，“它还在，只是暂时蛰伏了。”
她看向窗外，红旗大队的麦场上，念安正带着几个孩子放风筝，风筝的形状是个大大的泉眼，在阳光下飞得很高。周大爷的日记放在桌上，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是念苏的笔迹，歪歪扭扭：
“镜泉碎，本心显，轮回未结，待花开。”
待花开？
林悦的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刚发芽的番茄上，是用空间泉眼的水浇的，嫩芽泛着淡淡的金光。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那缕藏在念苏眉心的黑气，那声来自时空夹缝的求救，还有周大爷日记里未完的预言，都在预示着，故事还远未到终局。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恐惧。
因为她明白了，石泉的轮回从不是诅咒，是考验。考验人心是否能在善恶交织中守住本心，考验爱是否能跨越血脉与时空，成为最坚固的盾。
林悦低头看向怀里的念苏，孩子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什么美梦。她轻轻吻了吻孩子的额头，在心里默念：
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娘都陪你一起等花开。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三人身上，温暖而明亮。可在念苏眉心的小黑点上，阳光折射出一道微小的黑影，落在墙上，像颗正在破土的种子。
这颗种子，会开出怎样的花？
没有人知道答案。
只知道，关于石泉的守护，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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