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泉印的金光在地泉水面流转了整整三日才渐渐消散。林悦将青铜印妥帖地收进木盒时，总觉得印面的三泉图案在发烫，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纹路里钻出来。念苏眉心的灰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是夜里偶尔会惊醒，哭喊着说“水里有眼睛”。
“今天该去给周大爷上坟了。”苏然走进屋，手里拿着两束白色的雏菊，是空间新培育的品种，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念安说要跟我们一起去。”
林悦点头，视线落在窗台上那盆紫黑色的番茄嫩芽上。自镇泉印激活后，这株本该枯萎的嫩芽竟奇迹般地存活下来，只是不再长高，叶片紧紧蜷缩着，像在守护什么秘密。她试过用青铜印的光芒照射它，却只换来叶片更深的紫黑，仿佛在积蓄力量。
黑风岭的墓地比去年更荒芜了些，周大爷的坟前却总是干净的，显然常有人来打理。念安放下手里的青团，蹲在坟前絮絮叨叨地说加工厂的趣事，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郑重。
“周爷爷，番茄又丰收了，悦悦姨说要给您留最大的那筐。”小家伙扒开坟头的新土，突然摸到块硬硬的东西，“咦，这是什么？”
他从土里挖出片巴掌大的镜片，边缘布满裂纹，却依旧能映出模糊的人影。镜片背面刻着个“镜”字，与之前在陨石坑看到的镜泉符文一模一样。
“是镜泉的碎片！”林悦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接过镜片，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玻璃面，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将三人笼罩其中。
白光散去后，周围的景象变了。荒芜的墓地变成了热闹的祠堂，苏家的先祖们穿着古装，正围着石泉祭拜，为首的正是水晶棺里的苏承宇。他手里捧着块完整的镜片，正对着石泉喃喃自语：
“镜泉碎，轮回启，三泉归一之日，善恶同体之时……”
画面一闪，祠堂变成了刑场。赵德才被绑在柱子上，脸上满是疯狂的笑，手里紧紧攥着半块镜片：“安安，我这就来陪你！石泉说只要献祭血脉，就能让你复活，你看……”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冲上来的周大爷一刀刺中胸口。周大爷夺过镜片，转身跑进黑雾，只留下赵德才倒在血泊里，嘴里还在念着“安安”的名字。
画面再次切换，是周大爷临终前的场景。他坐在石泉边，用鲜血在镜片背面刻字，正是念安挖出的这片碎片。老人对着镜片轻声说：“悦丫头，对不起，把你卷进来了。但只有你能终结这一切，因为你……”
话到一半，画面突然碎裂，镜片的白光消失，三人重新站在周大爷的坟前，手里的镜泉碎片已经变得温热，背面的“镜”字隐隐发亮。
“周爷爷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念安仰着小脸问，眼里满是困惑。
林悦握紧镜片，心脏狂跳不止。周大爷想说的，恐怕是她穿越的真相，甚至可能与她的身世有关。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意外卷入，可从周大爷埋下木牌到镜泉碎片的出现，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的。
“回去再说。”苏然的脸色异常凝重，他刚才在幻境里看到了更多——苏承宇祭拜时，石泉水面映出的人影，与念苏长得一模一样。
回到家，林悦将镜泉碎片放在桌上，与镇泉印并排摆放。奇妙的是，青铜印的金光与镜片的白光竟产生了共鸣，在墙上投射出断断续续的画面：
苏承宇挥剑自刎，血滴在镜泉碎片上；
周安安在产房写下绝笔信，窗外的镜泉碎片在发光；
林悦穿越时的白光里，隐约能看到无数镜片在旋转……
“所有的关键事件里，都有镜泉碎片的影子。”苏然的声音带着震撼，“它不是普通的镜子，是记录石泉历史的载体！”
林悦点头，目光落在最后一幅画面上：成年的念苏站在三泉交汇处，手里同时握着青铜印和镜泉碎片，左半边脸是纯净的白光，右半边脸是浓郁的黑雾。
这幅画面与苏承宇的预言完美吻合——善恶同体。
“它在预示未来。”林悦的声音带着寒意，“念苏会成为同时掌控善与恶的人。”
就在这时，念苏突然指着墙上的画面，奶声奶气地喊：“爹爹，娘亲，打架。”
两人顺着孩子的手指看去，画面里成年的念苏身边，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激烈地打斗，一个散发着红光，一个散发着蓝光，像极了林悦和苏然。
“我们会和念苏为敌？”苏然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林悦没有回答，她的注意力被画面角落里的一个细节吸引——打斗的背景里，有株巨大的番茄藤，藤上挂着个紫黑色的果实，正是空间里那株嫩芽未来的样子。
“不是我们和念苏为敌。”林悦的声音异常平静，“是我们体内的善与恶在争斗，而念苏，是那个必须做出选择的人。”
她拿起镜泉碎片，对着阳光仔细查看，在裂纹的深处，发现了一行极小的字：“镜泉本是石泉眼，一分为二照阴阳。”
镜泉是石泉的眼睛？
林悦突然想起空间地泉深处的黑色石碑——那石碑会不会就是镜泉的另一半？
“我去空间看看。”她起身就走，苏然紧随其后。
地泉的水面依旧平静，黑色石碑却比往常更亮了些，碑上的符文在水下隐隐流动，与镜泉碎片的“镜”字产生共鸣。林悦将碎片靠近水面，石碑突然剧烈震动，从水底浮了上来，背面赫然刻着个巨大的“泉”字，与碎片的“镜”字合在一起，正好组成“镜泉”二字！
“真的是另一半！”苏然的声音带着惊喜。
石碑背面的“泉”字突然亮起，与碎片的“镜”字呼应，地泉的水面泛起涟漪，映出无数画面，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场景：
石泉最初的守护者与执念达成契约，用一半的灵魂换取泉眼的力量；
苏家先祖将镜泉一分为二，用石碑镇压恶念，用镜片记录善念；
周安安年轻时在石碑前发誓，要用自己的血脉净化执念……
“原来执念不是天生的恶。”林悦的声音带着恍然大悟，“是守护者为了获得力量，主动分离出的恶念，时间久了才失控的！”
石碑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水面的画面突然定格在周安安身上。她正将半块玉佩贴在石碑上，玉佩的蓝光与石碑的黑光交织，形成一个复杂的符文——与念苏胸口碎掉的玉牌图案一模一样！
“是苏家的守护契！”苏然的声音带着震撼，“我娘肯定是苏家流落在外的血脉，她在延续守护的契约！”
画面消失，石碑突然射出一道黑光，与镜泉碎片的白光融合，形成一道光柱直冲空间的番茄地。那株紫黑色的嫩芽在光柱中疯狂生长，转眼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藤上挂着无数紫黑色的番茄，每个番茄里都映出一张人脸——是所有被执念影响过的人。
“它在吸收所有的恶念！”林悦的声音带着惊骇，“它要成为新的执念本体！”
大树的顶端，最大的那个紫黑色番茄突然裂开，露出里面一张与念苏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睛里满是黑气。
“你们终于把镜泉合二为一了。”那张脸开口，声音与念苏无异，却带着冰冷的漠然，“现在，该履行契约了。”
契约？什么契约？
林悦的心脏狂跳不止，她看向苏然，看到他眼里的同样的困惑与不安。
紫黑色番茄里的脸露出诡异的笑：“石泉最初的契约——每一代守护者，都要献祭最珍视的人，才能获得掌控泉眼的力量。苏承宇献祭了爱人，周安安献祭了自己，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它的目光在林悦和苏然之间流转，最终落在念苏身上：“用他的血献祭，你们就能彻底掌控石泉，回到你们想去的时空。否则，等我成熟之日，就是你们所有人的死期。”
念苏突然在婴儿车里哭了起来，眉心的灰点再次变黑，小手死死抓着林悦的衣角，像是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
林悦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青铜剑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红光暴涨：“我们不会献祭任何人！”
“是吗？”紫黑色番茄里的脸发出刺耳的笑，“那你们就等着被所有的恶念吞噬吧！”
大树的根须突然破土而出，朝着两人缠来，每个根须上都缠着镜泉碎片，碎片里映出他们最恐惧的画面：林悦看到了现代父母的墓碑，苏然看到了念苏被执念吞噬的样子。
“别信它！”苏然的玉佩蓝光爆发，挡住根须的进攻，“是镜泉的幻象！”
林悦点头，却在幻象中看到了不一样的细节——父母墓碑前放着的，是她穿越前送的最后一束花；念苏被吞噬时，手里紧紧攥着的，是她亲手缝制的小老虎玩偶。
这些不是幻象，是他们心底最深的恐惧。
紫黑色番茄里的脸笑得更得意了：“恐惧就是你们的弱点！我会让这些幻象变成现实！”
根须突破蓝光的防御，缠住了林悦的脚踝。她感觉一股阴冷的力量顺着根须往上爬，脑海里的幻象越来越清晰，几乎要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悦悦！”苏然的声音穿透幻象，他将念苏背在背上，用身体挡住根须的进攻，“想想我们一起经历的一切！那些不是假的！”
是啊，不是假的。
林悦想起番茄地的清香，想起地泉边的低语，想起时空裂隙里的相守，想起念苏第一次喊“娘”时的悸动……这些温暖的记忆像光，刺破了幻象的阴霾。
她猛地挥剑斩断根须，青铜剑的红光与镜泉碎片的白光交织，形成一道耀眼的光柱，狠狠劈向那株参天大树！
“不——！”紫黑色番茄里的脸发出凄厉的惨叫。
光柱落下，大树瞬间枯萎，紫黑色的番茄纷纷炸裂，里面的人脸化作黑烟消散。只有最大的那个番茄没有碎，依旧挂在枝头，只是颜色变得暗淡了许多。
空间恢复了平静，黑色石碑重新沉入水底，镜泉碎片的白光也渐渐敛去，变得冰凉。
林悦瘫坐在地，看着苏然背上熟睡的念苏，孩子眉心的灰点已经彻底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
“结束了吗？”她的声音带着疲惫。
苏然摇头，目光落在枝头那个未碎的紫黑色番茄上：“它只是暂时蛰伏了。镜泉合二为一让它吸收了太多恶念，需要时间消化。”
他捡起地上的镜泉碎片，递给林悦：“但我们也找到了关键——石泉的契约不是献祭，是接纳。接纳善，也接纳恶，就像苏承宇说的，善恶同体，方为圆满。”
林悦握紧碎片，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她知道苏然说得对，可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在大树枯萎的瞬间，她分明看到那个未碎的紫黑色番茄里，念苏的脸对着她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笑——像极了执念。
她看向地泉深处，黑色石碑沉落的地方，水面泛起一圈细小的涟漪，像有什么东西在水底睁开了眼睛。
镜泉已经合二为一，石碑也显露了真相，可那个最初的契约，到底是什么？
周安安献祭了自己，真的是为了净化执念吗？
念苏眉心的灰点消失，是暂时的平静，还是更大风暴的前兆？
夕阳的余晖透过空间通道照进来，在紫黑色番茄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像条蛰伏的蛇。
林悦知道，真正的终局，还在等待着他们。而那个挂在枝头的紫黑色番茄，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
只是她不知道，这把钥匙，会打开通往救赎的门，还是通往毁灭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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