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风依旧吹着,却不再阴冷刺骨,只是带着夜间的凉意。
月光清冷地洒落,照亮一片狼藉,以及狼藉中那个抱着昏迷不醒的人,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一样的程晓阳。
“学长……陆临……你醒醒啊……你别吓我……呜呜呜……”程晓阳的声音已经哑了,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他徒劳地摇晃着陆临的肩膀,触手却是一片冰凉,只有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证明怀里的人还活着。
那条右臂上的伤口依旧狰狞可怖,乌黑发紫,虽然不再渗出黑血,但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巨大的恐惧和内疚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程晓阳。要不是他乱扔那个破葫芦,学长就不会为了救他受伤。
要不是他招鬼的破体质,学长或许也不用动用那种看起来就代价巨大的禁术……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的……”他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自责,小心地把陆临平放在地上,手抖得厉害。
现在怎么办?
打电话叫救护车?怎么说?说被鬼抓了?医生会不会把他们当神经病?而且这荒郊野岭的废弃学校,救护车能找到吗?
找白无常?他倒是想!
可他根本没那本事联系上那位懒散的阴差大人!
程晓阳急得团团转,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冷静!学长之前教过……遇事不要慌……先、先检查环境!
他哆哆嗦嗦地拿起陆临掉在一旁的手电,四处照射。天台上似乎真的安全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消失无踪。楼下的血尸也没了动静。
暂时安全。
他跪回陆临身边,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俊脸,心揪得生疼。学长平时总是冷着一张脸,眼神锐利,好像无所不能,现在却安静脆弱得让人害怕。
“得……得先处理伤口……”程晓阳想起学长之前自己点穴止血的动作。他虽然不懂穴位,但包扎一下总没错吧?
他小心翼翼地、笨拙地去解陆临右臂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袖。布料和凝固的黑血粘在一起,他怕弄疼学长(虽然人昏迷着)
动作轻得不能再轻,急得又是一头汗,好不容易才把伤口完全暴露出来。
那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周围皮肤乌黑,甚至隐隐散发着一丝残留的阴冷气息。程晓阳看着都觉得自己的胳膊开始幻痛。
“水……需要水清洗……”他想起楼下那个恐怖的水房,打了个寒颤,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他摸遍自己和陆临的口袋,幸运地找到了半瓶陆临之前没喝完的矿泉水。
他脱下自己相对干净一点的t恤内衣,倒上水,颤抖着手,极其轻柔地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和脏污。
每一下都小心翼翼,生怕加重伤势。
“学长……疼不疼啊……你忍一下……”他一边擦一边小声嘟囔,像是在安慰陆临,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擦干净周围后,他看着那依旧发黑的伤口,又犯了难。这明显不是普通伤势,光是用水擦干净好像根本没用。学长工具袋里会不会有药?
他赶紧拿过陆临那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工具袋,打开一看,里面东西不少,黄符、朱砂、红线、铜钱、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矿石和瓶子。
哪个是药啊?瓶子上的标签都是些看不懂的篆文或古体字。
程晓阳欲哭无泪,感觉自己像个文盲。
他拿起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草药味。
“这个闻起来像好的……”他犹豫了一下,倒出一点白色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撒在陆临的伤口上。
粉末接触到伤口,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伤口处的黑色似乎淡了一点点?
程晓阳心中一喜,看来蒙对了!他赶紧又倒出不少粉末,均匀地撒在伤口上,直到覆盖住所有发黑的地方。
然后他又犯愁了,没有绷带啊!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最后一咬牙,把身上那件还算完整的格子衬衫脱了下来,用力撕成宽窄不一的布条。
然后模仿电视里看过的样子,笨手笨脚地开始给陆临包扎。
他从来没做过这个,动作又慢又笨拙,生怕包得太紧或者太松,额头上急得全是汗。
好不容易包扎好,打上结,看起来歪歪扭扭,丑得要命,但总算把伤口覆盖住了。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
夜风吹过他光着的上身(只剩一件背心了),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但他顾不上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临。
学长的脸色好像还是那么白,呼吸也依旧微弱。
“冷……学长你会冷的……”程晓阳又爬起来,把自己那件撕坏了的衬衫勉强盖在陆临身上,虽然没什么大用,但聊胜于无。
然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蹲在陆临身边,不敢离开,也不敢再乱动他。巨大的无助感再次袭来。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陆临冰凉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
“学长……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害怕……”
“你骂我也行,打我也行……别这样躺着不动……”
“我以后一定听话,再也不乱碰东西了,我回去就好好学习,我再也不挂科了……我保证……”
“陆临……”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程晓阳又累又怕又冷,眼皮开始打架,但他强撑着不敢睡,生怕一闭眼,学长就没了气息,或者又有什么鬼怪冒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他撒上的那些药粉确实是上好的祛阴毒的药,正在缓慢地中和着伤口残留的阴煞之气。
而陆临自身强大的修为和生命力,也在禁术反噬的剧烈冲击过后,开始一点点地自我修复,只是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痛苦。
后半夜,气温更低了。
程晓阳冷得直哆嗦。
看着陆临依旧苍白的脸,一咬牙,小心翼翼地躺下来,侧着身,轻轻抱住陆临,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凉的身体。
“学长……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他把头靠在陆临没受伤的肩膀旁边,能清晰地听到对方微弱但逐渐平稳一点的呼吸声。
这种感觉很奇怪,抱着一个昏迷的人,在刚刚闹过鬼的天台上,本该毛骨悚然,但程晓阳心里却奇异地安定了一点点。
至少,学长还在他身边。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也不知道是说给陆临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学长,其实你虽然老是冷着脸,说话又毒舌,但你真的超级厉害的……”
“每次我惹祸,都是你救我……”
“我知道我笨,老是拖后腿……下次……下次我一定跑快一点,不让你再为我受伤了……”
“你快点好起来吧……”
说着说着,极度的疲惫和紧张后的松懈终于击倒了他,程晓阳抱着陆临,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
陆临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全身仿佛被碾碎般的酸痛中恢复意识的。
魂魄之力透支带来的空虚感和禁术反噬的剧痛让他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以及……一个毛茸茸的、埋在他颈窝处的脑袋。
温热的、带着点潮气的呼吸喷洒在他的皮肤上。
陆临整个人瞬间僵住。
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程晓阳这家伙,光着上身(只穿着一件工字背心),像只八爪鱼一样侧抱着他,脑袋枕在他的肩旁,睡得正沉。
眼角还挂着没干的泪痕,鼻子一抽一抽的,似乎在梦里还在委屈。
而他自己身上,盖着几片破布条似的格子衬衫碎片,右臂被用极其丑陋的方式包扎着。
但伤口处传来的不再是阴冷的剧痛,而是一种带着药性的、微微发热的麻痒感。
陆临愣了好几秒,才慢慢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终极怨灵……禁术超度……还有程晓阳那吵死人的哭声……
所以……是这家伙……照顾了他一夜?
陆临的目光扫过程晓阳冻得有些发青的嘴唇和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再看看自己身上盖着的“破布”,以及那条虽然丑但显然用了心的包扎。
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极其陌生的、酸涩又微暖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这个麻烦精……笨蛋……哭包……
他试图动一下,却发现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样,尤其是右臂,沉重麻木。
而他一动,怀里的程晓阳立刻不安地嘤咛了一声,抱得更紧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学长……快跑……别吃我……”
陆临:“……”
他放弃了立刻起来的打算,就这么躺着,任由程晓阳抱着。晨风吹过,确实有点凉,但两个人贴在一起的地方,却又异常的……暖和。
他看着程晓阳睡得毫无防备的脸,哭得红肿的眼睛,还有那微微嘟起的嘴巴,平时吵吵闹闹的家伙,安静下来的时候,居然……有点顺眼。
不知过了多久,程晓阳睫毛颤了颤,似乎要醒了。
他先是下意识地蹭了蹭脑袋下的“枕头”(陆临的肩膀),然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
程晓阳的大脑显然还没完全开机,眼神茫然而懵懂,看着近在咫尺的、陆临那张没什么表情但确实睁着眼睛的脸。
三秒过后。
“!!!”程晓阳的眼睛猛地瞪圆,瞬间彻底清醒!
“学学学长!你醒了?!”他猛地弹坐起来,动作之大差点撞到陆临的下巴,脸上瞬间爆红,手忙脚乱地想解释自己为什么抱着对方。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看你太冷了!我想给你取暖!我真的没有趁机占便宜!”
因为动作太急,他又没穿多少,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阿嚏!”
鼻涕泡差点喷出来。
陆临看着他这副慌慌张张、脸红脖子粗、还光着上身的蠢样子,再结合他刚才那睡眼惺忪的懵懂模样……
额角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
但最终,他只是忍着全身的剧痛,慢慢地、极其艰难地用手肘支撑着坐起身来,声音因为虚弱和缺水而异常沙哑低沉:
“闭嘴……吵死了。”
程晓阳立刻噤声,但眼睛还是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紧张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
“学长……你、你感觉怎么样?手臂还疼吗?你吓死我了……”
说着,眼眶又有点湿润的趋势。
陆临避开他那只包扎得丑绝人寰的胳膊,活动了一下左手,感受了一下体内空空荡荡的灵力和依旧翻江倒海的痛楚,面无表情地道:“死不了。”
他目光落在程晓阳光着的上身和那件变成布条的衬衫上,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的“杰作”,沉默了一下,补充了两个字:
“谢了。”
程晓阳猛地愣住,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眼睛瞪得更大,连害羞都忘了,结结巴巴地说:“学、学长你……你跟我说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学长伤到脑子了?
陆临被他那副蠢样看得不自在,别开视线,冷声道:“不然呢?难道谢鬼吗?”
程晓阳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和依旧虚弱的样子,鼻子一酸,刚才强压下去的愧疚和后怕又涌了上来,带着哭腔道:“不用谢……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
“行了。”陆临打断他,似乎很不习惯这种煽情的氛围,语气重新变得冷硬,“过去的事就算了。扶我起来,离开这里。”
程晓阳赶紧吸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手忙脚乱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陆临没受伤的左臂,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当他的支撑。
陆临借着他的力,艰难地站起身,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
他看了一眼初升的太阳,又看了一眼身边眼眶红红、一脸担忧和依赖看着自己的程晓阳。
晨光熹微中,某种微妙而难以言喻的氛围,如同无声的蛛网,悄然将两人缠绕。
“走了。”陆临移开目光,声音依旧冷淡,但似乎……没有那么冻人了。
“嗯!”程晓阳用力点头,搀扶着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着楼下走去。
废弃学校的故事似乎告一段落,但某些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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