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的路比程晓阳想象中还要艰难。
陆临几乎将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而沉重。
程晓阳光着上身,搀扶着比自己高上一些的陆临,走得踉踉跄跄,额头上很快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但他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努力让自己成为一根可靠的“拐杖”。
周围的环境不再阴森,只是普通的破败和荒凉。
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但经历了昨晚那一切,这普通的寂静也足以让程晓阳心有余悸,他警惕地四处张望,生怕再从哪个角落里冒出点什么。
陆临虽然虚弱,但感知仍在。他能感觉到身边人肌肉的紧绷和那份小心翼翼的紧张。
甚至能听到程晓阳因为吃力而稍微加重的呼吸声,以及……
那因为冷而偶尔抑制不住的、细微的牙齿打颤声。
他的目光扫过程晓阳光裸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和后背,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停一下。”陆临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程晓阳立刻停下脚步,紧张地问:“怎么了学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有东西?”他立刻如临大敌地看向四周。
“闭嘴。”陆临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然后用没受伤的左手,艰难地、试图将身上那几片程晓阳给他盖上的破布衬衫扯下来。
“学长你别动!伤口要紧!”程晓阳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干什么。
陆临没理他,动作虽然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终于将那几片破布扯了下来。
递到程晓阳面前,语气硬邦邦的:“穿上。”
“啊?”程晓阳愣住了,看着那几片根本不能称之为衣服的布条,又看看陆临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想冻死,然后变成地缚灵留在这里吗?”陆临的语气带着惯常的嘲讽,但似乎……又没那么刺耳了。
“还是你想光着身子走出去被人当变态?”
程晓阳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冷,尤其是走出教学楼,清晨的凉风一吹,他猛地打了个哆嗦。他看着陆临递过来的“衣服”。
虽然破,但好歹是块布……
他讷讷地接过来,笨手笨脚地想往身上套。
但那几根布条根本没法穿,只能胡乱地系在腰间,勉强遮一遮,看起来更加滑稽可笑,像野人穿的草裙。
陆临看着他那副蠢样,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最终别开脸,像是懒得再看第二眼。
“走吧。”他重新将手臂搭在程晓阳肩上,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哦,好。”程晓阳连忙重新搀好他,腰间系着破布条,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
气氛似乎又沉默下来,但和之前那种纯粹的恐惧和紧张不同,空气中仿佛漂浮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程晓阳的心跳有点快,不仅仅是因为吃力。
他能清晰地闻到陆临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冷冽的、像是檀香混合着朱砂的气息,这味道以前让他觉得很有距离感,此刻却莫名地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学长虽然毒舌又冷淡,但他的存在本身,就仿佛一个强大的锚点。
而陆临的感受则更为复杂。
程晓阳身上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背心传递过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度,驱散了一些他体内的寒意。
这家伙平时吵得要命,此刻却异常安静,只有偶尔因为支撑不住而发出的细微喘息声。
那份笨拙却又全神贯注的搀扶,让他不得不将更多的重量依靠过去。
这是一种他极少体验过的、近乎依赖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却又……并不讨厌。
两人终于磕磕绊绊地走出了废弃学校的锈蚀铁门,重新站在了阳光下。
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洒在身上,驱散了最后一丝阴冷。
程晓阳长长地、彻底地松了口气,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他扭头看向陆临,眼睛亮晶晶的:“学长!我们出来了!”
“嗯。”陆临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周围熟悉的街景,心神也放松了一丝。他拿出手机,屏幕虽然裂了,但还能用。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简短地说了几句:“老地方,来接一下。受了点伤。”
挂了电话,他对程晓阳说:“等一下,车马上来。”
“哦哦,好。”程晓阳扶着他走到路边一个相对干净的花坛边沿坐下。
他自己也累得快虚脱了,一屁股坐在陆临旁边,毫无形象地大口喘气。
坐下来后,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胳膊偶尔会碰到一起。
程晓阳看着陆临依旧苍白的侧脸和干裂的嘴唇,忽然跳起来:“学长你渴不渴?饿不饿?我去那边便利店买点水和吃的!”他说着就要跑。
“站住。”陆临叫住他,眼神里带着看白痴的无奈,“你有钱吗?”
程晓阳猛地刹住脚步,摸了摸自己只剩一条破布和背心、短裤的口袋——空空如也。手机、钱包估计早在昨天的混乱中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他尴尬地挠挠头,傻笑了一下:“嘿嘿……忘了。”
陆临似乎叹了口气,从自己工具袋的夹层里摸出几张有些皱巴巴的纸币,递给他:“快点回来。”
程晓阳接过钱,像是接到了什么重要任务,用力点头:“保证完成任务!”然后飞快地朝着街角的便利店跑去。
他跑起来的时候,腰间的破布条随风飘扬,引得早起路过的一个环卫大爷频频侧目。
陆临看着他那充满活力的、甚至有点傻气的背影,消失在便利店门口,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懈下来。
右臂的伤口和体内的空虚剧痛再次鲜明起来,他闭上眼,靠在花坛后的墙壁上,眉头因不适而微微蹙起。
没过多久,程晓阳就抱着一堆东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他买了矿泉水、面包、牛奶,甚至还买了一包湿巾。
他拧开一瓶水,小心翼翼地递到陆临嘴边:“学长,喝水。”
陆临睁开眼,看着那瓶递到唇边的水,和程晓阳那双写满关切和紧张的眼睛,沉默了一下,没有拒绝,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了几口。
清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
程晓阳又撕开面包的包装袋,递过去:“吃点东西吧,学长你肯定饿坏了。”
陆临没什么胃口,但看着程晓阳那期待的眼神,还是接过来,慢慢地吃了几口。
程晓阳自己则狼吞虎咽地啃着另一个面包,眼睛还时不时地瞟向陆临,观察他的状态。
吃完东西,程晓阳又拿出湿巾,自己先胡乱擦了把脸,然后抽出一张新的,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学长……你要不要擦一下脸?有点……脏。”
他指的是陆临之前吐血残留的一点痕迹。
陆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算是默许。
程晓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湿巾擦拭着陆临的嘴角和脸颊。
他的动作很轻,很笨拙,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陆临能感觉到那略带凉意的湿巾和对方指尖偶尔不小心触碰到的、温热的温度。
他身体有些僵硬,但没有躲开。
这种安静而细致的照顾,与平时吵吵闹闹、鸡飞狗跳的相处模式截然不同。
一种微妙而亲昵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连清晨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了几分。
程晓阳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脸也有些发烫。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打破这奇怪的气氛,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好,这时一辆黑色的、看起来十分普通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窗降下,驾驶座上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男人,对着陆临点了点头。
陆临站起身,对程晓阳说:“上车。”
程晓阳连忙扶着他,一起坐进了后座。
车子平稳地驶离。
程晓阳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又看看身边闭目养神、脸色依旧不好的陆临,心里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酸酸胀胀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悄悄地、一点点地挪动身体,让自己坐得离陆临更近一点。
肩膀几乎要挨着对方的肩膀,仿佛这样能汲取到一些安全感,也能……让对方靠得更舒服一点。
陆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睫毛微颤,但没有睁开眼,也没有挪开。
车内一片安静,只有引擎的低鸣。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某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无声无息,却已悄然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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