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焚天宫那片炽热之地，空气中的躁动渐渐平息。李玄霄并未停歇，脚步转向了妙音谷的方向。
与璃清的冰冷杀意、炎姬的炽热审视不同，苏妙衣给他的感觉，是如同幽谷深潭般的静谧与……暗流涌动。前世围杀，她那抚琴拨动神魂的凄婉琴音，威力丝毫不弱于其他师尊的雷霆手段。重生后的葬神古矿“邂逅”，更是差点被她当场格杀，若非凭借系统与急智，早已魂飞魄散。
此行，凶险程度未必低于直面璃清。
但他手中，握着一张特殊的牌——苏怜星。
那位在万蛇谷绝境中被他救下、并继承了幽泉琴仙传承的妙音谷弟子。她带回的消息，以及自己（厉飞雨）对她的救命之恩，便是他叩开妙音谷大门的敲门砖。
妙音谷位于一片清幽的山谷之中，尚未靠近，便有若有若无的丝竹管弦之声随风传来，空灵悦耳，洗涤心神。谷口并无森严守卫，只有几丛翠竹掩映，显得宁静而超脱。
李玄霄行至谷口，对着空无一人的竹林躬身一礼，朗声道：“弟子李玄霄，求见三师尊。”
声音在谷中回荡，与那空灵的音乐交织。
片刻后，竹林深处，一道紫色的倩影缓缓浮现。正是苏怜星。
她依旧轻纱遮面，身姿窈窕，只是气质比之在万蛇谷时，更多了几分沉静与出尘，周身隐隐流淌着与那幽泉古琴相合的道韵。看到李玄霄，她露在轻纱外的美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惊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李师兄？”苏怜星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丝疏离，“你……你怎么来了？”
李玄霄神色坦然，再次拱手：“苏师姐，别来无恙。我特来拜见三师尊，并感谢师姐当日赠佩之情。”他刻意点明了“赠佩之情”，提醒对方欠着自己人情。
苏怜星眸光微动，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师尊已知你归来。只是……师尊近日心情不佳，恐不便见客。李师兄还是请回吧。”
拒之门外？
李玄霄并不意外。苏妙衣心思细腻敏感，对自己这个“死而复生”、且与她那弟子有过牵扯的徒弟，定然心存疑虑，甚至……杀意未消。
他并未强求，只是从怀中取出那枚苏怜星赠与的紫色音符信物，托在掌心，语气诚恳道：“既如此，弟子不便打扰。只是此物乃师姐所赠，弟子一直妥善保管。今日前来，一是为拜见师尊，二也是想将此物归还师姐。救命之恩，不敢或忘，但此信物贵重，弟子受之有愧。”
他以退为进，主动归还信物，既显得光明磊落，不挟恩图报，又能进一步试探苏妙衣的态度。若苏妙衣连信物都不愿收回，那便是彻底划清界限，日后恐怕难有转圜余地。
苏怜星看着那枚熟悉的音符，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师兄言重了。此物既已赠出，岂有收回之理？师兄还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缥缈愁绪的声音，便自谷内深处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怜星，让他进来吧。”
是苏妙衣的声音！
苏怜星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侧身让开道路，低声道：“李师兄，请。”
李玄霄心中微定，收起音符，对苏怜星点了点头，迈步踏入妙音谷。
谷内景象与外界截然不同，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掩映在奇花异草之间，处处透着雅致与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花草清气，那空灵的音乐之声也越发清晰，仿佛能抚平人心头所有躁动。
苏怜星默默在前引路，两人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被紫藤花架环绕的水榭之外。
水榭中，一袭月白缀淡紫流仙裙的苏妙衣，正背对着他们，临水抚琴。她身姿曼妙，气质清冷孤高，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月宫仙子。纤纤玉指在琴弦上拨动，流淌出的琴音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轻愁与……一丝极其隐晦的烦躁。
琴音在李玄霄踏入水榭的瞬间，戛然而止。
苏妙衣缓缓转过身来。
那张清丽绝俗、眉宇间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轻愁的容颜，此刻正平静地看着李玄霄。她的眼神，不像璃清那般冰冷刺骨，也不像炎姬那般灼热逼人，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幽静，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最隐秘的念头。
“弟子李玄霄，拜见三师尊。”李玄霄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苏妙衣没有立刻让他起身，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她的琴音一般，清冷缥缈：“你回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是。”李玄霄应道。
“听闻你此次外出，际遇非凡。”苏妙衣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不仅修为大进，还……救了我这徒儿一命？”
她终于提到了关键！
李玄霄直起身，神色坦然：“机缘巧合，不敢居功。当日与苏师姐在万蛇谷遭遇险境，同舟共济，幸得脱身，乃是师姐自身福缘深厚，弟子只是略尽绵力。”
他将救命之恩轻描淡写，重点强调“同舟共济”和“苏师姐福缘”，既点明事实，又不居功自傲，姿态做得十足。
苏妙衣静静地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眸子，似乎要将他所有的伪装都看穿。良久，她才轻轻“呵”了一声，那笑声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福缘深厚？同舟共济？”她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指尖无意识地在琴弦上划过，发出一声单调的嗡鸣，“那你可知，她带回来的‘福缘’，险些让我妙音谷，卷入一场不必要的风波？”
李玄霄心中一动。她指的是幽泉琴仙的传承？还是……关于自己（厉飞雨）的消息？
他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弟子愚钝，不知师尊所指为何？苏师姐平安归来，并有所收获，不是好事吗？”
“好事？”苏妙衣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了几分，如同冰锥，直刺李玄霄心神，“一个来历不明、修为诡异的散修，与我妙音谷弟子在绝境中牵扯不清，还牵扯到上古琴仙传承……这也能算是好事？！”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其中蕴含的质问与压力，却让一旁垂首侍立的苏怜星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李玄霄感觉神魂微微一震，但他早有准备，《无名炼神诀》稳守灵台，面上依旧保持镇定：“师尊明鉴！弟子与那位‘厉飞雨’道友，确实只是萍水相逢，因共同对敌而短暂联手，事后便分道扬镳，再无联系。至于琴仙传承，更是苏师姐自身机缘，与弟子、与那位道友，皆无干系。”
他再次将关系撇清，咬死与“厉飞雨”只是临时合作。
“再无联系？”苏妙衣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那你今日前来，又是为何？仅仅是为了归还一枚信物？还是……想借此，试探些什么？”
图穷匕见！她根本不信李玄霄的鬼话！
水榭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滞而危险。苏怜星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大气都不敢喘。
李玄霄心中凛然，知道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苏妙衣那锐利的审视，语气变得低沉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弟子今日前来，确实心存试探。”
他竟直接承认了！
不等苏妙衣发作，他继续说道，声音带着一丝自嘲与悲凉：“弟子想知道，在诸位师尊眼中，我李玄霄……究竟算什么？是一个可以随意打杀、即便‘死而复生’也依旧值得怀疑、值得警惕的孽徒？还是一个……或许也曾真心敬仰过诸位，却不知为何落得如此境地的……可怜虫？”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将自己放在了弱势、委屈的位置，以情动人，试图搅乱苏妙衣的心绪。
果然，苏妙衣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波动，那锐利的审视似乎松动了一瞬。她想起了李玄霄前世的表现，确实恭敬有加，天赋卓绝……若非那件事……
但她立刻压下了这丝波动，眼神重新变得幽深冰冷：“休要在此巧言令色！你身上疑点重重，与那‘厉飞雨’关系暧昧，又恰在此时回归……让本帝如何信你？”
李玄霄知道，光靠言语无法取信。他心念电转，忽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猛地运转体内灵力，并非攻击，而是逼向自己的心脉！同时，左眼《惑心瞳》悄然引动，并非针对苏妙衣，而是针对自己，放大内心深处那一丝前世对苏妙音律之道的真心向往与……那一闪而逝的、被背叛的痛苦！
“噗！”
他脸色瞬间苍白，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喷出，气息骤然变得紊乱而微弱！他踉跄后退半步，单手扶住水榭的栏杆，才勉强站稳，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不甘与一丝绝望的倔强：
“弟子……弟子无从辩解！若师尊认定弟子有罪，弟子……甘愿领受！”
他以自身伤势和情绪爆发为赌注，赌苏妙衣并非铁石心肠，赌她那敏感细腻的心神，会被这极致的情绪所触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怜星惊呼出声：“李师兄！”
苏妙衣也是瞳孔微缩，看着李玄霄那苍白染血的脸庞和眼中那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抚琴的手指微微一顿。
水榭内，只剩下李玄霄粗重的喘息声和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良久，苏妙衣才缓缓闭上双眼，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罢了……”
她再睁开眼时，眼中的锐利与冰冷已然褪去大半，只剩下那惯有的轻愁与一丝疲惫。
“你且回去养伤吧。”她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缥缈，“过往之事，暂且不提。但若让本帝发现，你有任何危害宗门、危害妙音谷之举……休怪本帝，琴下无情！”
这算是……暂时揭过了？
李玄霄心中长舒一口气，知道赌对了。他强撑着再次躬身：“多谢……师尊。弟子……告退。”
他在苏怜星担忧的目光中，步履“艰难”地离开了水榭，走出了妙音谷。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苏妙衣才重新坐回琴前，指尖抚过琴弦，却久久未能成调。她望着李玄霄离去的方向，清冷的眸子里，思绪翻涌，复杂难明。
“李玄霄……‘厉飞雨’……你究竟，是谁？”
而走出妙音谷的李玄霄，在确认脱离苏妙衣神识范围后，那“虚弱”的气息瞬间恢复平稳，苍白的脸色也重新红润，唯有嘴角那一丝血迹依旧残留。
他擦去血迹，眼神恢复冷静。
苏妙衣这边，算是以一场苦肉计，暂时稳住了。虽然未能取得信任，但至少消除了 immediate 的杀意。
接下来，该去万兽谷，见一见那位心思相对单纯的七师尊，苗花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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