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一声悠远、沉重的钟鸣，划破了月光城的黎明。
那声音不来自城内的任何一座钟楼，它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正在“第一特别技术区”的厂房里，对着一张零件图纸打哈欠的程钧，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王都的方向。
城主府，议事大厅内。
露娜猛地从铺满地图的桌前站起，她头顶那对雪白的长耳朵绷得笔直，红宝石般的眼眸里充满了惊愕。
“是……王都的‘哀钟’……”罗伯管家拄着拐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只有国王驾崩，魔法塔网络才会将钟声传遍王国的每一个角落。”
老国王死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让整个大厅陷入了死寂。
卡恩握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殿下，王都……要彻底乱了。”卡恩的声音干涩，他看着地图上代表王都的那个点，眼神凝重，“大王子和三王子，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会动用一切力量，抢夺王都的控制权。”
罗伯管家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充满了忧虑：“一旦内战爆发，两大帝国必然会趁虚而入。我们月光城地处边境，首当其冲，恐怕会成为第一个被撕碎的牺牲品。”
大厅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之前全歼王都卫戍军的胜利喜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个人的武勇，精良的武器，在王国倾覆、天下大乱的滚滚洪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月光城就像一艘坚固的小船，却即将面对足以吞噬大陆的惊涛骇浪。
露娜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墙上那副巨大的皓月王国全境地图。
她的目光从北方的狂熊帝国，扫到西方的风鹰帝国，最后落在了王都和月光城这两个点上。
手指轻轻划过连接着两座城市的路线。
“我们，”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有多少人？”
卡恩立刻回答：“魔能火枪队满编二百五十人，城内卫队约五百人，但装备老旧。可以动员的民兵，大概有一千人，可他们没有受过任何训练。”
“我们的钱呢？”露娜又问。
罗伯管家叹了口气：“殿下，熔炼了上次缴获的装备，加上我们所有的积蓄，或许能支撑技术区再进行两次……不，一次像之前那样规模的战斗，就顶天了。”
一次。
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底。
在即将到来的全面战争面前，这点力量，连一朵浪花都算不上。
露娜的指尖停在了地图上，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去王都，争夺权力？
用这点家底去跟两位王子经营多年的势力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固守月光城？
在两大帝国和内战的夹缝中，等待被某一方随手碾碎的命运？
似乎，无论怎么选，都是一条死路。
这一天，整个月光城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人们听到了钟声，隐约猜到了发生了什么，恐慌在私下里蔓延。
没有人再欢呼胜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惧。
夜。
深沉如墨。
露娜独自一人待在书房里，没有点灯。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面前的桌子上，放着那个冰凉的食盒，那是她昨晚为程钧准备的。
她就这么坐着，从白天，一直坐到了深夜。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推演了无数种结局，但每一种，最终都指向毁灭。
难道，她和她的族人，真的没有未来吗？
就在她心神俱疲，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
笃，笃。
窗户被人轻轻敲响了。
露娜警觉地抬起头。
只见一只通体漆黑的渡鸦，正静静地站在窗沿上。
它的一双眼睛，不似普通鸟类，反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它的腿上，绑着一个细小的黄铜管。
露娜的心猛地一跳。
她认得这种渡鸦，这是王都某些最古老的贵族之间，用来传递最高机密信息的“夜行信使”。
她走过去，打开窗户。
渡鸦没有飞走，只是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露娜小心翼翼地从它腿上，取下了那个黄铜管。
管子入手冰凉，上面铭刻着用于防止精神力窥探的源质序列。
她拧开铜管，从里面倒出了一卷用特殊丝线捆绑的羊皮纸。
展开羊皮纸。
上面是一行行用优雅的古体字写成的文字。
信的开头，是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徽记——那是属于王国宫廷首席，费南德侯爵的家族徽记。一位在朝堂上德高望重，从不参与任何王子党争，恪守中立的老侯爵。
“致月光下的王女殿下：”
“王座已塌，国将不国。亚历克斯残暴，凯文阴狠，皆非明主。若国祚落于此二人之手，王国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沦为两大帝国分食之鱼肉。”
“我等旧臣，不忍见薇丝珀家族千年基业毁于一旦，不忍见万千子民流离失所。”
“殿下于月光城之壮举，已传遍王都。您展现出的力量与手腕，让我等看到了第三种可能。”
“殿下，回来吧。”
“回到王都，以先王之女的名义，号令天下。我等中立派系，愿为您献上最后的忠诚，成为您稳定局势的基石。”
“此乃千载难逢之机，亦是九死一生之路。”
“王都的命运，皓月的未来，皆在您一念之间。”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一个代表着托付与决心的血指印。
露娜拿着信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狂跳，血液仿佛在血管里燃烧。
这封信……
这封信将她从一个只能在地图上寻找生路的地方领主，硬生生推到了争夺整个王国最高权力的舞台正中央！
去？
带着月光城这点微不足道的家底，去王都那个巨大的权力漩涡中心，与两位手握重兵的王子争夺王位？那不是九死一生，是十死无生！
不去？
拒绝这些老臣的善意，固守月光城，然后眼睁睁看着王国在内战中分崩离析，自己最终被战火吞噬？
窗外的夜风吹了进来，吹得信纸猎猎作响。
露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座雕像。
她彻夜未眠。
当黎明的第一缕微光照亮天际时，她终于动了。
她将信纸仔细地叠好，收进怀里，然后推开门，大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她要去问一个人。
问那个唯一可能给她创造奇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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