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第一特别技术区”已经像一台轰鸣的机器,提前苏醒。
高大的烟囱吐出滚滚黑烟,厂房里传来金属敲击和齿轮转动的嘈杂声响,混合着矮人波林那中气十足的叫骂声,构成了一曲独属于工业的狂野交响。
露娜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走进了这片热火朝天的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煤灰与机油的味道,让她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鼻子。
卫兵们看到她,纷纷挺直胸膛,行注目礼,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她径直走向程钧的专属实验室,也是整个技术区的核心。
厚重的大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
露娜刚走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殿下,程钧先生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入内。”卫兵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坚决。
露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程钧的规矩。
她没有为难卫兵,只是站在门口,踮起脚尖往里望去。
厂房内部,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组装车间。
数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工匠和士兵,正围着一个巨大的钢铁造物忙碌着。
那东西看起来像某种攻城武器的底盘,由厚重的钢板焊接而成,下面是复杂的运动结构。底盘之上,一根比人大腿还粗、长达七八米的管子,正被一台简易的起重机缓缓吊起,准备安装上去。
程钧就站在那巨大的管子旁边,他还是那身油污的布衣,正拿着一个扳手,亲自调校着一个极其复杂的机械结构,嘴里还不停地对旁边的工匠喊着什么。
“三号螺栓的扭矩再加半圈!没吃饭吗!”
“润滑油!谁负责的润滑油!这个轴承接口干得都能起火了!”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玩意儿要是炸了膛,我们所有人都得去见匠神!”
他的声音洪亮,整个厂房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露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个在无数零件和图纸中穿梭的男人,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他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却能创造奇迹的手。
一夜的迷茫与彷徨,在看到这一幕时,竟然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似乎只要这个男人在,天大的难题,也总有解决的办法。
程钧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目光,他拧紧最后一颗螺丝,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转头看了过来。
看到是露娜,他挑了挑眉,随手把扳手扔给旁边的助手,大步走了过来。
“哟,王女殿下,这么早就来视察工作?”他走到门口,靠在门框上,上下打量着露娜,目光在她那两个黑眼圈上停顿了一下,“怎么,昨晚你想我想得睡不着?”
“你胡说什么!”露娜的脸颊一热,头顶的长耳朵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她攥紧了怀里的密信,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严肃,“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你商量!”
“多重要的事,能比我造新玩具还重要?”程钧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他身上那股浓重的机油味,让露娜又往后退了半步。
“关系到月光城的生死存亡,也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未来。”露娜深吸一口气,红宝石般的眼眸直视着他,眼神无比认真。
程钧脸上的痞气收敛了几分。
他看得出,这只兔子不是在开玩笑。
“跟我来。”
他转身,带着露娜走进了旁边一间相对安静的小办公室。
办公室里很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上挂满了各种复杂的设计图。
程钧随手把桌上一堆图纸扫到地上,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说吧,什么事让你愁得跟丢了胡萝卜一样。”
露娜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她将那封来自费南德侯爵的密信,轻轻放在桌上,将信中的内容,以及自己的犹豫和困惑,原原本本地全盘托出。
“……他们想让我回王都,去争夺王位。”
“可我手里,只有月光城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量。这封信,到底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还是一个让我去送死的陷阱?”
“程钧,告诉我,我们……有能力介入这场纷争吗?”
她说完,紧张地看着程钧,等待着他的判决。
程钧听完,没有立刻回答。
他拿起那封信,看了一眼,然后又放回桌上。
他的脸上,没有露娜预想中的凝重或惊讶,反而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露娜·薇丝珀殿下,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想当女王吗?”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劈中了露娜的脑海。
她被问得一愣。
想当女王吗?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辅佐自己的兄长,或者是成为一个合格的政治联姻工具。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她自己想不想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我……”她的脸颊泛起红晕,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程钧就那么看着她,眼神锐利,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别跟我说什么为了族人,为了王国。那些都是虚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我就问你,你自己,想不想要坐上那个位置,让所有人都对你俯首称臣,让整个王国都按照你的意志运转?”
露娜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看着程钧那双黑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
他是在逼她,逼她正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长久的沉默。
就在程钧以为她要退缩的时候,露娜猛地抬起头。
她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里,所有的迷茫和犹豫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焰般燃烧的坚定。
“想!”
她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
“我想!我想让月兔族人不再任人宰割!我想让那些看不起我、排挤我的人,都跪在我的脚下!我想让皓月王国,不再是两大帝国案板上的肥肉!”
“我想当女王!”
她一口气喊了出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将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和不甘,全部宣泄出来。
程钧脸上的笑容,彻底收敛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在瞬间完成了蜕变的女孩,看着她眼中那不加掩饰的野心和欲望,缓缓地点了点头。
“很好。”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从一堆图纸里,抽出最大的一张,在桌子上“哗啦”一声展开。
“我对你们的王位,还有什么狗屁贵族的权力斗争,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懒散,但眼神却异常认真。
“我只信奉两样东西。”
“第一,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
“第二,是能推平一切的口径。”
“你想赢,我就给你赢的资本。”
露娜的目光,被桌上那张巨大的设计图吸引了过去。
图纸上,画着一个狰狞而充满暴力美学的钢铁造物。
它拥有坚固的履带式底盘,厚重的装甲,以及一根指向天空的巨大炮管。
无数复杂的机械结构和源质回路,遍布它的全身。
在图纸的最上方,用张扬的字体,写着它的名字。
【雷神之锤-I型 自行火炮】
程钧的手指,点在图纸上那根巨大的炮管上,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这就是我的答案。”
“它能让十几公里外的敌人,提前感受到我们来自月光城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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