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一处街角，昔日还算齐整的“陈记米铺”，此刻只剩下半截焦黑的木架子和几堵被烟熏得黢黑的断壁残垣。
几袋被烧得只剩半袋、米粒焦黑的粮食散落在泥水里。
一个穿着半旧绸衫、头发花白、脸上沾满烟灰的中年男人，正佝偻着腰，在废墟里徒劳地翻捡着，试图找出点没烧坏的家当。
他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嘴里不住地念叨：“完了……全完了……这兵荒马乱的，可怎么活啊……”
这人正是米铺的陈老板。
刘八斤和另一个斥候前些日子就是在他这里当伙计躲藏。
这时，刘八斤领着老谢走了过来。
“陈老板！”刘八斤喊了一声。
陈老板茫然抬头，看到刘八斤，又看到他身边穿着明军军号衣、一脸精干的老谢，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以为老谢是来抓壮丁或者征粮的。
入桂林后，护国军余部都换了明军的号衣。
“八斤兄弟……这位军爷……小店……小店被烧光了，实在……实在没粮了……”陈老板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老谢没接话茬，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下这片惨淡的废墟，又看了看陈老板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开门见山道：“陈老板是吧？你这铺子，我们伯爷看中了，想买下来。”
“买……买下来？”陈老板愣住了，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指着眼前这片焦土瓦砾，哭笑不得，
“军爷……您别拿小的开玩笑了……这……这都烧成灰了……还买它作甚？”
“没开玩笑。”
老谢语气干脆，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哗啦一声在旁边的半截断墙上摊开——里面是六锭雪白的、足有五十两一个的官银元宝！
在灰暗的背景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这里是三百两银子！买你这铺子！地契还在吧？”老谢指着银子，声音不容置疑。
陈老板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堆白花花的银子，呼吸都停滞了！
三百两！
这铺子没烧之前，加上存货和地皮，撑死也就值个三四百两！
现在烧成这副鬼样子，竟然还有人出三百两？！
巨大的冲击让他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军……军爷……这……这太多了……铺子都这样了……不值……不值这么多……”
他是个本分生意人，虽然贪财，但更怕惹祸上身。
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
老谢看了刘八斤一眼。
刘八斤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陈老板，实不相瞒，这位谢爷是我们伯爷的亲信。伯爷听说您前段日子收留照顾了我们兄弟，是个厚道人。如今铺子遭了难，伯爷念着这份情义，想帮衬一把。这兵荒马乱的，您守着这片焦土也不是个事，不如拿了银子，回乡下老家置办点田产，安安稳稳过日子强。”
陈老板这才恍然，原来根子在这里！
他看向刘八斤，又看看那堆银子，心中百感交集。
乱世人命如草芥，他当初收留这两个陌生伙计，不过是看他们干活勤快，给口饭吃，没想到竟结下这份善缘！
“伯爷……仁义啊！”陈老板眼眶一热，声音哽咽。
他搓着手，看着银子，又看看废墟，挣扎了一下，最终下定决心：“军爷，八斤兄弟……伯爷大恩，小的……小的不敢忘！但这铺子现在……真不值三百两！您……您给二百两！不！一百五十两就成！地契……地契我这就去拿！”
说着就要转身去翻找。
“慢着！”
老谢一把拦住他，语气不容反驳，
“伯爷说了三百两，就是三百两！拿着！”
他不由分说，拿起六锭银子，直接塞进陈老板怀里，沉甸甸的差点把陈老板砸个趔趄。
“这……这……”陈老板抱着银子，手足无措。
“拿着！”
老谢又拿出一锭宝银，塞到他手里，
“这是买铺子的钱！多出来的，是伯爷赏你回乡安家的盘缠！拿着钱，赶紧收拾东西走吧！这地方，以后归我们了！”
陈老板捧着沉甸甸的三百五十两银子，只觉得像在做梦。
他看着老谢那张严肃却透着几分善意的脸，又看看旁边对他点头的刘八斤，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老谢和刘八斤连连磕头：“谢……谢伯爷大恩！谢军爷！谢八斤兄弟！你们……你们都是好人啊！好人啊！”
老谢一把将他搀起来：“行了！别磨蹭了！快走吧！路上不太平，财不露白！”
陈老板抹着眼泪，千恩万谢，抱着银子，也顾不上收拾什么了，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浓烟弥漫的街角，背影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茫然。
老谢看着陈老板消失，这才从怀里又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还有一锭宝银、几十两散碎银子和一些铜钱，递给刘八斤：
“八斤兄弟，这铺子以后就是咱们在全州的眼睛和耳朵了！这点钱，交给你拿着。铺子烧了正好，不用引人注目。司令让我和你，再带四五个机灵可靠的兄弟留下，咱回头把这里拾掇一下。一边做点小买卖掩人耳目，一边咱把情报网支棱起来！湘桂通道的消息，特别是北边何督师大军的动向、鞑子的调动，还有……永州、桂林那边的风声，要第一时间传给司令！”
刘八斤接过钱袋，用力点头，眼神锐利：“请司令放心！交给咱们！保证把这块地盘得稳稳当当！”
……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明。
全州城内的火势基本被控制住，只剩下几处余烬在冒着青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湿漉漉的气息。
石午阳站在西门外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上。
他身后，不足千人的护国军残部已经整装待发。
士兵们虽然疲惫，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亮光！
“老谢！刘八斤兄弟！”
石午阳看向前来送行的两人，
“全州这摊子，就交给你们了！万事小心！”
“司令放心！”老谢和刘八斤抱拳应道。
石午阳目光转向西南方向连绵的群山。
他猛地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雁翎刀，刀锋在晨曦中划过一道寒光： “弟兄们！目标——沅州！出发！”
“出发——！！”身后的曹旺大声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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