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璃迅速用布条将他的手腕也固定好。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后背的钝痛和四肢的酸软一起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她强撑着没有倒下，示意小翠给萧珩喂些温水。
王大山已经指挥幸存的护卫快速清理出一块安全的空地，支起了简易的帐篷，并派人警戒四周，防止再次塌方或可能的袭击。莫寒如同影子般守在帐篷入口，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山崖。
沈清璃守在萧珩身边，看着他因失血和剧痛而显得异常苍白的脸，看着他那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却依旧渗出大片血渍的手，心口堵得发慌。劫后余生的庆幸，被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情绪取代——是后怕，是愧疚，更是某种被猛烈撞击后、无法言说的震撼。
她一直以为他是冷的，是坚硬的磐石，甚至是带着危险气息的深渊。可刚才，在死亡降临的瞬间，他不顾一切地扑向她，用身体为她挡住深渊，用血肉模糊的手死死抓住她……。
时间一点点流逝。小翠端来了熬好的、加了安神药材的米汤。沈清璃小心翼翼地扶起萧珩的头，一点点喂他喝下。他依旧虚弱，但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失血的脸色似乎也缓和了一丝。那只完好的右手，无意识地搭在身侧。
帐篷里只剩下两人。外面是护卫们压低声音处理后续的声响和山风的呜咽。
沈清璃看着萧珩昏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看着他那只惨不忍睹的左手，终于忍不住，声音低哑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着昏迷中的人：“为什么……强行运功，你会没命的，值得吗？” 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沉甸甸的酸楚。为了救她，这只手，很可能留下终身的残疾。为了她这样一个被强塞过来的、名义上的王妃，值得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吗？
过了许久，久到沈清璃以为他不会醒来回答时，萧珩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依旧疲惫，褪去了之前的狂暴，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平静。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她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山风吹动帐篷的帘子，带来深涧的寒气。
帐篷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你死了，” 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在沈清璃的心上，“……谁给本王赚钱？” 依旧是那冷硬的、带着嘲讽的语气，仿佛刚才那生死相护的一幕从未发生。
沈清璃猛地一怔。
然而，萧珩的目光却没有移开，反而更深地望进她的眼底。那疲惫的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沉淀，清晰得不容错辨。那不是对“赚钱工具”的在意。那是一种比磐石更沉重，比深渊更深邃的东西。
“……谁给本王赚银子养老？” 他又重复了一句，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意味，可那眼神却无比认真，认真到近乎偏执。仿佛这轻飘飘的“养老”二字，是他此刻唯一能找到的、能解释自己疯狂行为的蹩脚借口。
沈清璃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不是因为恐惧或疼痛。她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虚弱不堪、连说话都费力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无法掩藏的、笨拙却又无比沉重的在意，心口那堵着的东西，轰然碎裂。
“萧珩…” 她哽咽着，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不再是带着距离的“王爷”。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他所有的伤处，轻轻覆在他那只搭在身侧的、没有受伤的右手手背上。他的手冰冷，染着血污，却在她的掌心下，几不可察地轻轻回握了一下，微弱，却带着滚烫的温度。
“……蠢透了。” 她低声说，泪水不断滑落，嘴角却努力向上弯起一个极浅、极真实的弧度。是为他这蹩脚的借口，更是为那生死之间、无法作伪的情意。
帐篷外，鹰愁涧的风依旧在呼啸。断桥的残骸如同大地的伤疤，狰狞地横亘在那里。王大山指挥着人手加固营地，清点损失，莫寒的身影融入阴影，警惕着可能的危险。小翠红着眼睛，默默准备着后续的药物和食物。
帐篷内，灯火摇曳。沈清璃依旧守在萧珩身侧，两人的手，隔着薄薄的布巾，轻轻交叠。劫后余生的寂静里，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碎裂，又有一种更坚韧、更复杂的东西，在血腥与泪水中悄然滋生，缠绕生根。前路依旧危机四伏，京城如虎狼环伺，但此刻，在这荒凉险峻的山崖之上，在死亡擦肩而过的阴影里，两颗曾经戒备疏离的心，以最惨烈最直接的方式，狠狠撞在了一起。
沈清璃看着萧珩因药力再次昏沉睡去的侧脸，看着他那只被包裹得严实的手，心底一片滚烫。她轻轻擦去自己脸上的泪痕，眼神从脆弱迷茫，一点点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无论前方是豺狼当道，还是龙潭虎穴，这条路，她必须走下去。为了母亲，为了自己，也为了……身边这个用命护住她的男人。
她欠他一条命。这份债，她沈清璃，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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