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涨三厘？！”赵全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王妃！库银眼看就要见底了！这时候还涨利息吸储？这…这不是火上浇油吗？万一再引来更多存钱的人…”
“要的就是火上浇油！”沈清璃打断他，眼中寒光四射，“他们不是要挤兑抽我的血吗？我就用更高的利息，把全江南的银子，都吸过来！把他们池子里的水，彻底抽干！看看到底是谁的血先流尽！”
赵全倒吸一口凉气，被王妃这疯狂又狠辣的反击策略彻底震住了！这简直是在悬崖边上走钢丝！但看着王妃那沉静如渊、却蕴含着滔天风暴的眼神，他猛地一咬牙：“是！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涨息了！‘汇通天下’又涨利息了！”
“年息多少？比通汇源他们高整整三厘？！”
“我的天！存一百两，一年能多拿三两银子？！”
“还等什么！赶紧把别处的银子取出来存过去啊！”
“快！回家拿银子！去晚了怕是抢不到号了！”
当“汇通天下”钱庄那巨大的水牌上，用醒目的朱砂重新写上新一档、高得离谱的存款年息时，整个苏州城再次炸了！
挤兑的人潮还在汹涌，但另一股更庞大、更疯狂的人潮，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他们手里抱着的不是要兑钱的存票，而是沉甸甸的银袋、银箱！他们眼睛里闪烁着对高额利息的贪婪光芒！
“汇通天下”钱庄门前，出现了极其诡异又壮观的一幕：
左边，是焦躁恐慌、拼命想挤进去把“飞钱”换成现银的挤兑大军，他们喊着“快兑钱”、“钱庄要倒”；
右边，是兴奋狂热、抱着银子拼命想挤进去存钱的吸储大军，他们喊着“让让”、“存钱发财”！
两股洪流在钱庄门口激烈地碰撞、交织、推搡！骂声、喊声、银钱碰撞声响成一片，混乱到了极点！王大山和他手下的护卫们压力陡增十倍，嗓子都喊劈了，几乎是用血肉之躯在维持着脆弱的秩序。
柜台后面，伙计们更是忙得几乎要飞起来！一边要应付源源不断涌上来要求兑付的“飞钱”，一锭锭银子流水般出去；另一边更要应付那些争先恐后把银子塞进来的存户，清点、称重、登记、开票…银锭又以另一种更快的速度，流水般涌进库房！
赵全站在柜台后，看着这冰火两重天的疯狂景象，看着账册上那如同过山车般剧烈波动的数字——兑付支出巨大，但存款流入更是恐怖地暴增！他只觉得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对王妃那近乎神鬼莫测手段的敬畏和震撼。
这…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用疯狂吸储的进项，去填疯狂挤兑的窟窿！王妃她…她就不怕这脆弱的平衡瞬间崩塌吗？
通汇源钱庄后院，密室。
气氛比昨日更加压抑，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硝烟味。
“完了…全完了…”胖掌柜面无人色，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挤兑…挤兑没挤垮她…她…她反过来用高息，把全城的银子都吸过去了…我…我柜上今天一天，被提走了…六成存银啊！都是那些老主顾，为了转存到‘汇通天下’吃高息！库…库房快空了！”
“何止六成！”瘦高个掌柜双眼赤红，声音嘶哑，“我那边几个大主顾，直接把存在我这里吃息的几十万两本金都提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说是…说是要存到靖王妃那儿去！陈老！咱们…咱们被反抽干了！她…她这是要咱们的命啊！”
其他掌柜也是如丧考妣，一片哀鸿。
陈万年坐在主位上，脸色灰败，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太师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虚空，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被彻底击败的绝望，以及一丝深入骨髓的怨毒。
他千算万算，算准了沈清璃扛不住挤兑的压力。他动用了行会全部的力量，发动了全城的挤兑，眼看就要把那“汇通天下”的金字招牌砸个稀巴烂！可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那个年纪轻轻的靖王妃，竟然敢用如此疯狂、如此狠辣、如此釜底抽薪的手段反击！
用更高的利息，硬生生把挤兑的刀子，捅回了他们自己身上！把他们赖以生存的存银根基，抽得干干净净！
“毒…毒妇…”陈万年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刻骨的恨意，“好狠的手段…好毒的心肠…”
就在这时，一个钱庄伙计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鬼：“大…大掌柜！不好了！前…前柜…挤兑！好多…好多小商户拿着咱们开的银票…要求贴现！说…说急等银子周转！”
“贴现？”陈万年猛地回过神，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什么贴现？”
“就…就是…”伙计喘着粗气，语无伦次，“他们…他们拿着还没到期的银票，说…说只要咱们肯现在兑付现银，他们…他们愿意少拿一成的本金！这…这亏本买卖啊大掌柜！”
“什么？！”陈万年如遭五雷轰顶，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
贴现！这是比挤兑更狠毒的催命符！那些被“汇通天下”高息吸干了流动资金的小商户，为了周转，竟然不惜亏本把手里的银票提前变现！这等于是在他们本就血流如注的伤口上，又狠狠剜了一刀！加速放血！
“她…她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陈万年浑身颤抖，老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他苦心经营一辈子的通汇源，他赖以立足的钱庄行会，在对方那层出不穷、狠辣精准的金融利刃切割下，已经千疮百孔，油尽灯枯！
第三天。清晨。
往日里车水马龙、象征着财富与信誉的通汇源钱庄总号，朱漆大门紧紧关闭。门楣上那块挂了数十年的金字招牌，仿佛也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死气。
大门上，贴着一张崭新的、墨迹淋漓的大红告示：
“本号因内部盘点，即日起歇业三日，诸事暂停。所有存兑业务，待盘点完毕后再行办理。特此通告。”
告示前，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不再是前几日挤兑时的喧嚣，而是一种死寂的、带着巨大恐慌和愤怒的沉默。
“歇业盘点？骗鬼呢！”
“我的银子！我存了三百两养老钱在里面啊！”
“开门！陈万年！你个老匹夫！还我血汗钱！”
“昨天还拍胸脯说没事！今天就关门了！这是要卷款跑啊！”
“报官！快去报官！”
咒骂声、哭喊声终于爆发出来，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紧闭的大门。有人开始用力拍打门板，有人捡起石头砸向那冰冷的告示。恐慌如同瘟疫，迅速蔓延开去。通汇源钱庄“关门歇业”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苏州城！与之相关的恒裕、宝丰等几家参与挤兑联盟的钱庄，门前也迅速聚集了恐慌的人群，提现的要求如同雪片般飞来。
通汇源后院，地下银库。
沉重的库门敞开着。库房里，曾经堆积如山的银箱，此刻空空荡荡，只剩下角落里散落的几锭零碎银子和一堆空箱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金属散尽后的冰冷死寂。
陈万年独自一人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他花白的头发散乱，身上的锦袍沾满了灰尘，往日里精光四射的老眼此刻一片死灰，呆呆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库房。浑浊的泪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老脸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
脚步声响起，是那个胖掌柜和瘦高个掌柜，他们同样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看着空荡荡的银库，看着瘫坐在地、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的陈万年，脸上也只剩下绝望。
“陈老…”胖掌柜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恒裕…恒裕也快撑不住了…存银…存银被提空了…”
瘦高个掌柜更是直接瘫软在地，喃喃道：“完了…全完了…几十年的心血啊…”
陈万年没有回应。他枯槁的手指颤抖着，伸向空荡荡的库房中央，仿佛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片冰冷的虚空。
“血…我们的血…”他终于发出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刻骨的恨意，“被她…被她用那高息…用那贴现…硬生生…抽干了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个绛紫色的、年轻却如同魔鬼般的身影，发出了杜鹃啼血般的哀嚎：
“沈清璃！你好毒！好狠的手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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