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再续
东太平洋火烈岛的海风,向来带着一股咸涩的燥意,卷着细碎沙砾拍在礁石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马飞飞自青岛归来,踏上火烈岛海滩的那一刻,裤脚还沾着渤海湾的湿气,鼻尖却已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紧绷——他预知,岛上这半载的平静日子,到头了。
马飞飞本是性情中人,浪迹江湖二十余载,情缘如萍散落四方。留在火烈岛的几位女子,全赖大管家魏光荣统摄,才维持着微妙的平衡。魏光荣是他明媒正娶的发妻,更是同生共死的战友,当年在上海滩十里洋场,她曾替他挡过一枪,这份情谊早已超越寻常夫妻。这些年她将岛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宫冷月虽性子清冷如崖边寒梅,却服她处事的威严;沈鱼姑娘温婉如水,灶台案头的琐事从不用人操心;师云玄一心修道,在后山结庐观星,凡尘俗事概不过问;芳川公主远在日本本土,隔着茫茫大洋,自然无心参与岛上纷争。
然而,马飞飞身后跟着的青鸟,如一颗陨星砸入平静湖心,瞬间搅乱了所有秩序。
青鸟并非新欢,而是早魏光荣十年的旧爱。那年马飞飞初入军统,虽说是个穿越过来的毛头小子,但青鸟已是军统行动队里赫赫有名的神枪手。两人搭档执行过十七次绝密任务,最凶险的一回,他们为获取日军东海布防图,落难无名荒岛。马飞飞高烧昏迷三日,是青鸟冒死潜入鲨鱼群出没的浅滩捕鱼,嚼碎野果喂他续命。孤岛三月,他们以海为证、以石为媒定下婚约,约定任务结束便共退江湖。可谁料归途中。青鸟又接了任务,她为营救被俘同志,误入日军埋伏,从此杳无音信。马飞飞寻了她五年,甚至为她拒了所有说媒的人,直到军统老上司亲自做媒,他误以为青鸟早已牺牲,才娶了魏光荣。
“我未亡,你便另立家室,倒也罢了。”青鸟立于议事厅中,素衣如雪,眸光比厅外的海风更冷,“可这岛中内务之权,岂能由外人执掌?论情理论时序,我才是原配。”
此言一出,马飞飞喉结滚动,竟找不出半句辩解。厅内空气骤然凝固,连挂在梁上的铜铃都忘了摇晃。
魏光荣手中的青瓷茶盏重重一顿,茶水溅出些许在素色袖口,她却浑然不觉,抬眼望青鸟的目光带着刀光:“外人?我与飞飞在上海滩租界的枪林弹雨中背靠背作战时,你在何处?我守着这荒岛替他管着家小、筹谋生计时,你又在何处?如今凭空归来便要夺权,未免太轻巧。”
“青鸟?”宫冷月倚着朱红立柱冷笑出声,指尖把玩着腰间玉佩,“名字倒像山野精怪。不过是个失散十年的旧人,也配称元配?飞飞待你情意如何尚且不论,你一来便急着争权夺利,真是失了体面。”
沈鱼端着茶盘从侧门进来,见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柔得像棉花:“何必如此动气……大家都是为了飞飞,和睦相处便好。”
远处竹亭里,师云玄正对着罗盘推演星象,闻言喃喃自语:“缘起缘灭,自有天定,争之无益。”话音刚落,指尖的罗盘指针猛地转了半圈,指向岛外海面。
暮色四合时,师云玄踏着薄雾去了月亮岛的无念道庵。松涛阵阵,雾气如纱缠绕着石阶,她清坐在师父鬼月魂师太的草庐前,望着天边双宿双飞的白鹭,轻声问道:“师父,为何世间男女总说姻缘难求?明明抬头可见同路人,低头可遇意中人,为何心却总寻不到安放之处?”
鬼月魂师太正用麂皮拂拭铜炉,炉身刻着的八卦纹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她头也不抬:“你看那双鸟,此刻并翼而飞,可曾想过它们也曾各自穿云破雾,历经风雨,才认得彼此的鸣声?”
“所以姻缘如鸟择林,需得时机?”师云玄追问。
“非也。”师太放下拂尘,指向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这烟本是一体,升腾时却分千丝万缕,看似离散,实则同根。人之姻缘亦如是,看似偶然相遇,实则是两股气运在天地间流转多年,终在某一刻交汇。”
“那若遇不到呢?是命不好?”
师太轻笑,眼角皱纹舒展:“不是遇不到,是有些人心太急。道法自然,强求如握沙,握得越紧流失越快。你种下一株梅,能日日掘土看根是否生长吗?”
师云玄低头抚弄着袖口的道纹:“可世人总怕错过,怕孤老终生。”
“怕,便是执;执,便离了道。”师太起身,望向山下火烈岛的点点灯火,“每盏灯下都有一段缘,有的亮得早,有的来得迟;有的如烛火温暖,有的似星光遥远。但只要修己以诚,养心以静,缘来时,你自会认得那双与你气息相合的眼。”
师云玄默然良久,忽而莞尔:“师父,那您当年……可也等过这样的眼?”
老师太一怔,手中拂尘险些落地,随即拂袖转身,只留几句飘在风里:“贫道等的是大道,姻缘不过是道中一景罢了。何况贫道窥破天机,修的是断情法,注定无姻缘,受天谴而绝后。”
火烈岛的议事厅内,马飞飞正对着满桌公文唉声叹气,魏光荣与青鸟的争执声隔着屏风断断续续传来,宫冷月偶尔插几句冷言,沈鱼的劝解声反倒像石沉大海。他头痛欲裂,正不知如何收场,忽闻岛外传来一声清越的呼唤:“飞飞——我儿,你可安好?”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一艘乌篷小舟划破暮色靠岸,船头立着位华服妇人,鬓边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眉目如画,风韵犹存——正是马飞飞多年未见的生母梁俏媚。谁也不知这位久居南洋的妇人,如何能精准寻到这孤岛。
梁俏媚踩着跳板上岛,目光扫过厅内众人,便将局势看得通透。她不多言,只吩咐仆从备宴,邀众女齐聚西厢花厅。
席间,梁俏媚端起玉杯,笑意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度:“我儿的姻缘磨难,我在南洋早有耳闻。你们个个都是好女子,谁真心待他,我心中有数。”她看向青鸟,“你情深义重,十年守约,可敬。”转而望向魏光荣,“你持家有道,劳苦功高,可佩。”再看宫冷月、沈鱼与师云玄,“冷月清高有风骨,沈鱼温婉懂体恤,云玄超然明事理,皆是难得的性情中人。若为一个‘权’字相争,岂非辜负了对飞飞的情意?”
众人皆低头沉默,唯有青鸟抬眼望她,眸光里藏着一丝试探。
梁俏媚放下酒杯,目光如炬:“不如这样,岛中内务不再设大管家之位,你们各司其职:魏光荣掌财务仓廪,凭你的细致,定能让账目分毫不差;青鸟理内宅起居,当年你能在孤岛照料飞飞,打理家事定然得心应手;宫冷月管园圃花木,你种的寒梅年年盛开,这份雅致正合其事;沈鱼司茶酒膳食,你的手艺能暖人心田;师云玄定节令仪轨,以你的道法智慧,可让岛中诸事顺时应势。每月初一齐聚议事,凡事以和为贵。”
此言一出,厅内鸦雀无声。青鸟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轻声问:“您……不怪我贸然来争?”
“情之一字,何来对错?”梁俏媚笑着夹了块桂花糕给她,“我只愿我儿心安,你们也各自得其所愿。”
魏光荣指尖摩挲着杯沿,想起这些年马飞飞的辗转难安,终于点头:“但为飞飞好,我无异议。”
宫冷月冷哼一声,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算是默认。
自此,火烈岛的风波渐渐平息。魏光荣记账时,青鸟会主动送来新磨的墨;宫冷月的梅园缺肥,沈鱼会让仆从从厨房捎来腐熟的花肥;师云玄推算出梅雨时节,提前告知众人晾晒衣物。青鸟与魏光荣虽仍有间隙,却在一次次分工协作中,渐渐放下了芥蒂——某次台风过境,两人合力加固仓库顶棚,浑身湿透时对视一笑,过往恩怨竟消散了大半。
马飞飞每日看着诸女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有时在书房批改公文,能闻到沈鱼送来的莲子羹香;路过庭院,能看见宫冷月在梅园修剪枝丫,师云玄在一旁指点时令;晚间议事,魏光荣与青鸟并肩汇报事务,虽言语不多却配合默契。他常常想起母亲说的话,心中满是感慨。
梁俏媚在岛上住了三日,便悄然离去。她走时留了封信在马飞飞书房,字迹娟秀:“家已安,母心便安。你们好自为之。缘起于道,合于自然,非强求所能得,非逃避所能免。”
海风依旧卷着沙砾拍击礁石,火烈岛的清晨总是带着淡淡的桂花香。这日清晨,师云玄在后山观星台推演,忽见东方升起两颗相携的启明星,光芒柔和却坚定。她想起师父的话,嘴角泛起浅笑——原来姻缘从不是一人独掌的权柄,而是众人以真心为壤,让缘分自然生长的模样。远处传来沈鱼呼唤众人吃早茶的声音,师云玄收起罗盘,快步向山下走去,晨雾中,她的身影与前方的晨光渐渐相融。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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