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金廷芳就吩咐人送去洗出来，小丫头则凑过来问能不能给她照一张。
金元想了想，把下人都叫过来拍一张，冬至快到了，他听见金廷芳和管家商量节礼，主要是米面棉花，还有订下的橘子每人两斤。
洗出来的相片就当做添头吧！
他想着还是要去照相馆一趟买些相框装起来，好看！
金廷听了夸他主意好，他是体恤人的主家，考虑的细，都是送些实在东西。
坐在沙发上看金元照相，也是乐得很，五弟从前虽然也和他亲近，可是好像隔着什么，亲近也是掂量着来，把自己当客人，可是分家之后好似就没有什么拘着他，更放松了，他能想出给下人们添相片，可见有把自己当主家，有把公馆当家。
金廷芳今日也不想出门了，吃过饭后，兄弟俩就在客厅里坐着，放了音乐，开了热水汀，一个专心看书，一个看表。
小丫头左看右看，也就这时候，少爷和四少爷能看出像兄弟俩。
金廷芳大多时候是闲着的，南方渠道合作的老伙计不出事，他就不需要到处跑，每月的报表看过一遍，没什么大问题，交给金廷垣就行。
金元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瞧见他严肃的模样，凑过去：
“四哥发什么愁”
金廷芳凡要不是龌龊难言的事就没想瞒他，给大哥当差的事分家后就给他说过，笑哈哈的：
“分的家产该是你的，我老爷给我是多是少都无所谓，我每月还领着大哥给的工钱，年底还有红利，阔绰着呢！”
“就算老爷一分钱不给，四哥也养得起你！”
现下听他说，把报表合起来，不隐瞒是一回事，五弟终究不是给万全百货做事，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我有什么可愁的，该愁的是大哥，法国人的百货公司开起来，还是对万全百货有影响。”
金元不懂，孟非臣说外国人根本不讲什么同盟信义，钱才是实在的，法国人卡了万全百货的洋货，金廷垣可以换个渠道，有钱没人不赚，瞧万全百货如今还开得热闹，大约是谈得顺利的。
事实上也没错，金廷垣人脉广，和美国人谈了生意，万全百货的洋货柜台多了许多美国货。
只是法国人的百货公司，势必要挤压北平城的市场，南方的许多商铺又给他们逼得开不下去，双管齐下，好似就冲着万全百货来的。
这话说得有些夸张，金廷垣在北平城是赫赫有名的生意人，势头大，可北平做生意的又不止他一个。
这些外国人要搂北平的钱，搅乱北平城的经济，只是金廷垣是最大的绊脚石。
金廷芳捏了捏他的脸，嘀咕着五弟的脸蛋怎么比豆腐还滑，没忍住又捏了一下：
“五弟如今真是有学问，这说得头头是道的，四哥听得都晕了。”
金元捂着被捏的脸肉瞅他，黑亮的眸子睁得圆溜，又是被嘬，又是被捏，都是脸，捏自己的不成吗？他又不是什么玩具，有什么好捏的？
金廷芳倒了杯热茶润润喉，看他捂着脸、眼珠子莹润莹润的，比雪人嵌的云子还亮，纯稚可爱，看得他心里也热乎的：
“喝不喝？”
“不要，这个点，待会儿该睡不着了。”
他又没有金廷芳沾枕就睡的本领，只喝点水。
金廷芳在吃喝上很乐意花钱，日常都是饮茶，而且偏爱白茶，他上回喝过一次，半夜都还精神呢。
“睡不着？那明天带你去茶馆喝茶去，好的茶只会叫人通体舒畅，怎么还会睡不着呢？”
金廷芳是半点没尝过精神得睡不着觉的滋味，吹去杯中热气，又饮了一口：“茶馆的老师傅泡茶的手艺一流，经验老道，火候够，烫杯、过水，一气呵成，点上一壶听书，一坐就能的好几个小时，热闹得时候都不一定有位置。”
金元捧着水杯听得入神，觉得金廷芳一身西装，混在那些瓜皮帽、马褂长衫的老绅里边多少有点奇怪：
“四哥喜欢喝茶？那洋人的咖啡喜欢吗？”
“那玩意，吃不来。”
金廷芳不迭摇头：“洋人的吃食少有对口的，也不是说难吃，但你晓得，人的口味不同，它没做到贴合咱们的口味，谁上赶着去送钱，北平开得长久的几家都是做了改动了的，大哥都说，比他留洋时吃的不正宗，但对味。”
顿了顿，他又说到：“说起来，最近北平新开了许多西餐厅，洋人好像都跑咱这来做买卖了。”
金元听得认真，上次他同那些公子哥去吃的就是外国人开的餐厅。
外国人要占据北平的经济市场，就要把其他人挤压下去，他现在不住金府，鲜少碰到金廷垣，不知道金廷垣现在怎样，大抵压力也是不小。
做生意就是手头要有充足的流动资金，他做不了别的，倒是可以把那些家产的钱给金廷垣，那他不就成金廷垣的债主了？看金廷垣还能不能在他面前端长兄架子！
他想着想着，唇角忍不住翘起小小的弧度：
“我的钱可以给大哥………”
话还没没说完，就被金廷芳打断了：
“哪里用得上，大哥缺的不是钱，也不是手段，要是洋人不使绊子，光明正大竞争，万全百货还能一直是北平最有名气的百货公司，现在是换了洋货，法国人新开了百货商店，有影响是肯定得，不说法国人，做生意就是这样，同样的生意别人做了，自己的就会分走点客人，能长久才是真的。”
金廷芳向来是信自个这位大哥的，生意场上最是左右逢源，暗地里和少帅府站在一边上，只要金府不做自掘坟墓的事，孟非臣还是北平督军一天，金府就还是北平最显赫的富商。
他嘬了一口茶，还有闲心调侃金廷垣：
“你是不知道大哥怎样的闲心，我还看见大哥去听巧仙儿的戏，奇了，以前也不见大哥喜欢啊。”
金元眨了眨眼，大概是祁先生喜欢吧。
金廷芳和他对视一眼，会意的笑起来：
“我从前觉得大哥随了太太，最讲礼，板正，没想到谈起恋爱来是这样随性，一点没有顾忌，到底是留过洋，受了外国人的影响，那些眼珠子五颜六色的洋人开放得很，说起那档子事也不臊的，还说叫什么？”
金廷芳绞尽脑汁，最后一拍茶几：
“叫浪漫，叫爱情，做那种事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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