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枫辞在软榻上翻来覆去，被赤焰那么一搅和，又想着凌忘那油盐不进的冷淡模样，心头那点烦躁像野草般疯长，睡意是全无了。
他索性掀开被子坐起身，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踱到里间。
凌忘在床上睡得正沉，清浅的呼吸几不可闻。
幽微的星光透过窗纸，柔化了他平日里过于清冷的轮廓，银色的长发铺散在枕上，如同月华流淌。
楚枫辞心中的烦躁奇异地被这静谧的画面抚平了。
他轻轻坐到床边的软垫上，手臂随意搭在膝头，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凌忘的睡颜看。
看着看着，那压抑了一整晚、或者说压抑了不知多少个世界的渴望，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指尖发痒，只想将那清冷的人儿捞进怀里，紧紧抱住，吻上那总是紧抿着、说出冷淡话语的唇，狠狠地、深入地亲昵，直到他融化，直到他喘息，直到他再也说不出要离开的话。
可是……不能。
楚枫辞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这汹涌的冲动。他知道，若是现在真这么做了，之前那点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甚至更糟。
就在这时，凌忘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变成了面对楚枫辞的姿势。
他依旧沉睡着，长睫安然覆下，冰蓝色的眼眸被遮掩，毫无防备。
楚枫辞呼吸一滞。
机会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考验意志。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极慢地俯身靠近。
直到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皮肤。
他停住了。
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微微偏头，用自己的鼻尖，极其轻柔地、带着无限眷恋地，蹭了蹭凌忘挺翘的鼻尖。
然后，缓缓将额头贴上了对方的额头。
肌肤相贴，传来温凉的触感。
在这个极近的距离，楚枫辞能数清凌忘那如同蝶翼般的银色睫毛，能看清他白皙肌肤上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绒毛。
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抗拒的眼眸此刻紧闭着，让他可以毫无阻碍地、贪婪地凝视。
所有的强势、不耐烦、赌气，在这一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枫辞红瞳中翻涌的，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深沉如海的温柔和爱意。那目光黏稠得仿佛能将人溺毙其中。
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用气音，黏黏糊糊地、带着无尽缱绻地，低唤出声：
“阿忘……”
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顿了顿，他又凑近了些，唇瓣几乎要碰到凌忘的耳廓，更加缠绵地低语：
“老婆……”
这两个字被他含在舌尖，裹满了糖霜和无法言说的渴望，轻轻地、珍重地，送入沉睡之人的梦中。
他维持着这个额头相贴的姿势，久久没有动，仿佛想通过这细微的接触，将自己的温度、自己的心意，一点点渡给对方。
而沉睡中的凌忘，似乎在这极致的安宁与某种莫名的牵引下，微不可察地、向着热源的方向，又贴近了毫厘。
天光未大亮，深渊回廊还沉浸在星河流转的微光中。
楚枫辞便已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竹屋，前往回廊深处进行每日例行的清理。
待他携着一身未散尽的凛冽气息返回时，远远便看见赤焰站在竹屋前空地上，似乎已等候多时。
见他回来，赤焰立刻大步迎了上来，火红的头发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醒目。
他站定，抱拳行了一礼，语气是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楚阁下，我的伤势已无大碍。王国军部尚有许多事务亟待处理，我需得回去了。”
楚枫辞扫了他一眼，感知到他体内灵力运转确实已恢复七八成，便没多言，只是淡淡颔首。
他抬手，修长的指尖在空中随意一划，精纯的黑暗灵力涌出，迅速构建出一个边缘流淌着幽暗光芒、内部深邃旋转的黑洞，另一端隐隐传来精灵军部特有的肃杀与秩序之感。
“多谢阁下这些时日的收留与救治之恩！”赤焰再次抱拳，声音洪亮，赤金色的眼瞳中满是真诚，“这份恩情，赤焰铭记于心，日后定当报答！”
他的目光又转向不知何时已站在竹屋门口、静静望着这边的凌忘，同样郑重地道谢：“也多谢凌忘阁下。”
虽然不清楚具体缘由，但他直觉这位清冷的银发精灵并非恶徒，且与楚枫辞关系匪浅。
凌忘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赤焰一只脚已迈入黑洞，忽然想起什么，又扭过头，粗犷的脸上带着点困惑：“对了，楚阁下，夏安小兄弟呢？怎么没见他？”那个活泼热情的红发少年，这两日似乎不见了踪影。
楚枫辞倚靠在旁边一块暗色石壁上，姿态慵懒，闻言眼皮都没抬，随口打发道：“他有事，先离开了。”
“哦……”赤焰脸上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失望，悻悻地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彻底没入黑洞之中。
那幽深的通道在他进入后迅速收缩，最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
黑洞的另一端，是永恒林海边缘与精灵王城接壤的军部驻防区。
赤焰刚一步踏出，尚未完全适应外界明亮些的光线，便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此刻却写满懵逼与警惕的翠绿色眼眸。
是青羽。
他显然是被这边突然出现的空间波动惊动，前来查看的。
手中还捏着一个小巧的匕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然而，当青羽看清从黑洞中走出的人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手中的匕首“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翠绿色的眼睛猛地瞪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迅速涌上的、混杂着惊喜与担忧的复杂情绪。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过于震惊，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风尘仆仆却完好无损、甚至气息比之前更为凝练浑厚的赤焰。
赤焰看着他这副傻掉的样子，刚毅的脸上露出一抹爽朗却带着点憨直的笑容，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青羽，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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