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那声“带你回家”的话语,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苏婉空洞的眼底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她那凝聚着剧毒、正准备再次抬起的手臂,几不可见地停滞了一瞬。
然而,那奇毒的侵蚀之力远超想象。短暂的凝滞之后,更猛烈的反噬随之而来。她眼中那点微光瞬间被更浓重的墨色与暴戾淹没,甚至比之前更为骇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她喉间溢出,周身毒雾剧烈翻涌,仿佛与她内心的狂躁产生了共鸣。
她不再使用远程的毒针毒粉,而是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合身扑上!五指成爪,指尖的幽光暴涨,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抓萧辰的面门。那攻势,全然放弃了防御,只剩下最原始、最疯狂的杀戮意志。
萧辰胸口的伤处麻痹感正迅速扩散,肩头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体内真气因方才强行扭转毒雾轨迹而紊乱不堪。面对这同归于尽般的扑杀,他眼神一凛,知道不能再仅仅被动防御。
他猛地拔起插入地面的长剑,剑声清鸣,却不再是为了格挡。就在苏婉利爪即将触及他皮肤的刹那,他手腕一抖,剑光并非迎向她的要害,而是划向她攻击路径上的空处,同时脚下步法变幻,身形如风中柳絮,险之又险地与她交错而过。
“嗤啦——”
衣袂撕裂的声音响起。萧辰的衣袖被她的指风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臂上再添几道血痕。但他也成功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交错而过的瞬间,他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混合着草木腐败与奇异毒香的冰冷气息,心脏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婉儿!看着我!”他低喝,试图用声音唤醒她,“还记得清心咒吗?静守灵台,一念不生!”
苏婉置若罔闻,一击落空,身形诡异地一折,足尖在扭曲的树干上一点,再次反扑回来。她的动作更快,更疾,双掌拍出,带起两道腥臭的墨绿色掌风,封死了萧辰左右闪避的空间。
萧辰咬牙,长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剑尖颤动,瞬间点出数十道寒星,并非攻击,而是精准地点击在掌风最薄弱之处,以点破面,试图化解这汹涌的毒劲。
“嘭!嘭!”
气劲交击的闷响接连响起。墨绿色的毒雾与清亮的剑光碰撞、湮灭。萧辰被震得气血翻腾,连连后退,每退一步,脚下腐臭的淤泥便溅起老高。他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她活活耗死在这里,而她,也会在毒性的驱使下,彻底沉沦,再无挽回的可能。
必须兵行险着!
一个念头在电光石火间划过萧辰的脑海。他想起师父曾隐晦提过,某些操控心神的奇毒,其力量根源往往与受术者自身的执念或情绪波动相关。强烈的刺激,或许能短暂冲破毒性的封锁。
就在苏婉再次凝聚毒功,掌心泛起不祥的灰白色光芒,准备发出更强一击时,萧辰做出了一个让苏婉动作再次出现刹那僵直的决定。
他猛地将长剑往地上一插,彻底放弃了所有防御姿态,挺直了那伤痕累累的身躯,任由胸前的伤口鲜血流淌。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那双冰冷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一字一句地喝道:
“苏婉!你若就此沉沦,谁去为药王谷上下七十二口冤魂昭雪?!”
“药王谷”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毒林之中!
苏婉浑身剧震!
那凝聚的灰白毒光在她掌心明灭不定,剧烈闪烁。她脸上的冰冷面具仿佛被重锤击中,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极其复杂的情感——有刻骨铭心的悲痛,有滔天的恨意,有无法置信的惊骇,更有……一丝被深埋的、属于她自己的意识在拼命挣扎!
“啊——!”
她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不再是毫无感情的嘶吼,而是充满了痛苦与混乱。她双手猛地抱住头颅,周身毒雾如同沸腾般翻滚、炸开!
机会!
萧辰眼中精光一闪,强提最后一口真气,不顾体内肆虐的毒素和剧痛,身形如电,瞬间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苏婉因剧烈情绪波动而暂时失去对毒功控制的刹那,他并指如风,精准无比地点向她胸前几处大穴!
不是杀招,而是封禁!
他要暂时封住她的功力,阻止那失控的毒功反噬其主,也阻止她继续攻击。
指尖触及她身体的瞬间,萧辰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体内那狂暴混乱、横冲直撞的毒劲,以及那毒劲深处,一丝微弱却顽强抵抗的清明。
“呃……”苏婉闷哼一声,穴道被制,周身翻涌的毒雾如同失去了源头,开始缓缓消散。她眼中的墨色与煞气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虚弱、茫然,以及……逐渐清晰的、属于她自己的痛苦。
她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浑身浴血却眼神温柔的萧辰,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师……兄……”这一次,不再是气音,而是带着哭腔的、清晰的呼唤。
萧辰点穴的手指微微颤抖,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属于“苏婉”的光芒,他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了一半。他扯出一个疲惫却无比欣慰的笑容,声音沙哑而温柔:
“嗯,师兄在。”
他伸出手,想要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然而,失血过多与毒素侵袭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苏婉下意识地想要扶住他,却因穴道被制,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踉跄。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两人气息的剧烈变化,或许是苏婉方才失控毒功的爆发,惊动了这毒林深处某些更为恐怖的存在。
四周浓得化不开的瘴气,突然开始向中心疯狂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地面开始震动,远处传来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东西正在破土而出,迅速靠近。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毒物都要阴冷、邪恶、强大的气息,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自毒林最深处缓缓升起,锁定了这片区域中,两个气息微弱的人类。
萧辰强撑着站稳,将苏婉护在身后,目光凝重地望向那瘴气旋涡的最深处。
新的危机,已然降临。而这时的他们,一个重伤中毒,一个功力被封,已是强弩之末。
回家的路,似乎变得更加漫长而艰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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