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万蛊朝宗
那股自毒林深处升腾而起的阴冷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方才因苏婉短暂清醒而带来的一丝暖意。它不是单纯的毒瘴，更像是一种活物的意志，带着古老、饥饿、以及掌控一切的森然威严。
“沙沙——沙沙沙——”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不再是错觉。四周扭曲的古木上，紫黑色的树皮开始剥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虫豸；腐烂的淤泥中，钻出无数色彩斑斓、形态怪异的毒虫，它们大小不一，小如米粒，大如儿臂，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那瘴气漩涡的中心，缓缓爬去。天空中，也汇聚起一片由毒蛾、怪蜒组成的阴云，扑棱着翅膀，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万蛊朝宗！
这片毒林真正的“主人”，或者说，孕育并统御这方死亡地域的蛊母，被惊动了。苏婉方才失控爆发的毒功，以及萧辰身上流淌的、蕴含着精纯阳刚之气的鲜血，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下了巨石，彻底唤醒了这沉睡的恐怖。
萧辰脸色剧变，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一道冰冷彻骨的意念牢牢锁定。那意念中蕴含的压迫感，远超之前苏婉的任何一次攻击。他强忍着胸口伤口传来的麻痹剧痛，以及体内肆虐的毒素，一把将因穴道被封而浑身无力、眼神惊惧的苏婉拉至身后，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尽可能地将她护住。
插在地上的长剑被他再次握紧，剑锋斜指地面，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这具身体已然到了极限。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未曾熄灭，反而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孤狼，燃烧起最后的凶悍与决绝。
“别怕，”他头也不回，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抓紧我。”
苏婉倚靠在他宽阔却微微颤抖的背上，看着他被鲜血浸透的后襟，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高热与虚弱，泪水无声滑落。她张了张嘴，想让他自己走，别管她，可那“药王谷”三字带来的冲击犹在脑海，与体内被暂时压制却依旧蠢蠢欲动的奇毒激烈冲突，让她喉咙哽咽，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用手紧紧抓住他腰侧尚未破损的衣料。
瘴气旋涡的中心，光线陡然暗了下去。一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身影，缓缓从中探出。
那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巨兽，而是一条通体呈现瑰丽却又致命紫金色的巨蜈！它的身躯比水桶还要粗壮，一截截甲壳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其上遍布着天然形成的、如同诡异符咒般的花纹。成千上百对腹足蠕动，每一次移动，都带着碾碎一切的沉重感。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不断开合的口器，内部是层层叠叠、旋转的利齿，滴落着粘稠的、腐蚀空气的毒涎。它的头顶，生长着一簇如同王冠般的惨白色肉瘤，微微搏动着，散发出操控万蛊的精神波动。
这，就是这片毒林的蛊母！
它那没有眼睛的头部，“望”向了萧辰和苏婉所在的方向。口器开合，发出一种直刺灵魂的嘶鸣。刹那间，周围所有原本只是“朝拜”的毒虫，如同接到了进攻的指令，瞬间狂暴起来！
“嗡——！”
虫潮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汹涌扑来！地面、树干、天空，无处不在！毒蛇弹射，蜈蚣如箭，毒蛾洒下鳞粉，怪蜒喷吐酸液……形成了一张全方位、无死角的死亡之网。
萧辰瞳孔骤缩，他知道，任何精妙的剑法在如此数量的敌人面前都显得苍白。他猛地一跺脚，不顾经脉刺痛，将残余的真气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
“烈阳罡气！”
一声低吼，他周身仿佛燃烧起一层无形的火焰，空气因高温而扭曲。这是至阳至刚的护体功法，对阴邪毒物有天然的克制，但对此刻的他而言，负担极大。
“嗤嗤嗤——”
最先冲上来的毒虫撞上这层罡气，瞬间被灼烧成焦黑的残骸，发出刺鼻的臭味。然而，虫潮无穷无尽，前赴后继。烈阳罡气形成的屏障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萧辰长剑挥洒，剑光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网，将靠近的毒虫绞碎。剑风呼啸，带起一道道血雾和虫尸。他的动作依旧精准、狠辣，但呼吸却越来越粗重，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血水不断滴落。
他不能退，一步也不退！身后就是他拼死也要守护的人。
“师兄……”苏婉看着他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的背影，看着他每一次挥剑都牵动伤口而微微抽搐的嘴角，心如刀割。她拼命催动体内那微薄得可怜的力量，试图冲击被封的穴道，哪怕只能恢复一丝功力，也能为他分担一丝压力。
就在这时，那紫金巨蜈动了！
它似乎对虫潮的迟缓进展感到不耐，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摆，如同一条横空出世的钢鞭，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直接朝着萧辰碾压而来！所过之处，连那些毒虫都被它自身携带的恐怖气息碾碎！
速度快得惊人！
萧辰刚刚一剑清空了左侧的一片毒蛾，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回防这来自正面的、绝对力量的碾压！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萧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碾压而来的巨蜈，将全身最后的力量，连同燃烧生命本源换来的爆发力，尽数灌注于长剑之中！
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清冷的光华暴涨，仿佛化作了一轮小小的太阳！
“破！”
他嘶声怒吼，人剑合一，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不是格挡，而是直刺向那巨蜈张开的口器！
以攻对攻！以命搏命！
“噗——！”
长剑精准地刺入了巨蜈的口腔深处，发出沉闷的撕裂声。紫黑色的毒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溅了萧辰满身满脸，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巨蜈发出一声痛苦而暴怒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剧烈扭动，将萧辰连人带剑狠狠甩飞出去！
“砰！”
萧辰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撞在一棵扭曲的毒木上，又滚落在地，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喷出，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些内脏的碎片。他手中的长剑，依旧死死握着，但剑身已经出现了裂纹。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再次无力地倒下，视线开始模糊，只能看到那因剧痛而疯狂舞动的巨蜈，以及……那挣脱了虫潮，踉跄着向他奔来的白色身影。
“师兄——！”
苏婉终于冲开了部分穴道，不顾一切地扑到萧辰身边，看着他气息奄奄、浑身浴血的模样，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窟。
而此刻，受创的蛊母彻底暴怒，它放弃了所有试探，头顶的肉瘤发出刺目的白光，所有残存的毒虫，包括它自己，都散发出同归于尽般的疯狂气息，准备发动最后的、毁灭性的攻击。
苏婉抬起头，看着那遮天蔽日而来的死亡阴影，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意识逐渐涣散的萧辰。她眼中所有的慌乱、恐惧、痛苦，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与决绝。
她轻轻放下萧辰，站起身，直面那汹涌而来的毁灭洪流。
她摊开双手，不再压制体内那一直试图操控她的奇毒，反而……主动引导，将其与自身残存的所有生命力，融为一体。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幽深、更加晦暗、却也更加庞大的气息，从她娇弱的身躯内，缓缓苏醒。
仿佛沉睡的毒中之仙，于此绝境，被迫睁开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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