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州市人民医院。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初秋的闷热,黏在人皮肤上格外难受。
李国庆看着来回踱步的祁同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同伟,别担心,现在医疗手段这么先进,砚砚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祁母也在一旁帮腔,声音里带着刻意的镇定道
“是啊,女人生孩子都得走这么一遭,咱们砚砚身子结实,一定能平平安安的。”
祁父站在窗边,望着楼下往来的人群,眉头皱得紧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满是担心却没多说话。
祁同伟闻言,脚步终于顿住。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还能摸到自己渗出的冷汗
——妻子李砚已经进产房三个多小时了,之前产检时大夫就说怀的是双胞胎,怕后期有风险,特意让提前住院待产。
从李砚被推进产房起,他的心就像被吊在半空,每一秒都过得格外煎熬。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日子,从基层助理员一步步拼到刑警队队长,见惯了危险和意外,可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既期待又恐惧
——期待孩子平安降生,又怕妻子受委屈、出意外。
这种无力感,比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更让他焦躁。
又过了一个钟头,产房里突然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那声音穿透厚重的门板,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祁同伟猛地抬头,和李国庆、父母对视一眼,几人脸上的焦虑瞬间被紧张取代,全都下意识地往产房门口凑。
良久,产房的门终于打开。
大夫摘下口罩,笑着说道
“恭喜你们,龙凤胎,母子平安!产妇有点累,需要好好休息,后续的注意事项我让护士跟你们详细说。”
祁同伟悬着的心“咚”地落回原地,快步跟着护士走进产房。
就见李砚疲惫地躺在床上,额角的汗水把头发黏在脸颊上,脸色有些苍白,却还强撑着睁着眼。
她的左右两侧,两个小小的襁褓放在婴儿床里,小家伙们闭着眼睛,偶尔动一下小手,又或是发出几声微弱的哼唧,好奇地感知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祁同伟走到床边,轻轻握住李砚的手,她的手还有些凉,他忍不住用掌心裹紧道
“辛苦你了,砚砚。”
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
李砚看到他,疲惫的脸上挤出一抹温柔的笑,轻轻摇了摇头道
“不辛苦,你看,孩子们多可爱。”
之后几天,按照医院的安排,李砚在病房里休养。
祁同伟每天除了去队里处理紧急工作,其余时间都守在医院,帮着换尿布、给孩子喂奶,笨拙却认真。
直到大夫说可以出院,一家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推着婴儿车,带着两个小家伙回了家。
回家后,祁母主动揽下了照顾李砚坐月子的活儿,每天变着花样做营养餐,把李砚照顾得无微不至。
祁父和岳父李父则成了“带娃主力”,一个抱着孙子,一个哄着孙女,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连说话都放轻了声音,生怕吵到孩子。
给孩子取名字的事,自然而然落到了李父肩上
——作为部里的高级教授,是家里公认最有学问的人。
那段时间,李父每天都俯在桌前,翻着字典和古籍,偶尔还会和祁同伟聊几句,问他对孩子的期许。
祁同伟没说太多,只提了句
“想让他们以后有骨气,敢争敢拼,也能明辨是非”。
他没说出口的是,自己这些年在官场和职场上摸爬滚打,深知“不服命”的重要性,却也怕孩子们太执拗,走了弯路。
几天后,李父终于定了名字,拿着写好的纸条递给众人。
“男孩叫祁胜尧,‘胜’字是盼他有敢闯敢争的劲头,‘尧’是希望他能像古代贤君那样,明辨是非、心怀坦荡。
女孩叫祁胜瑶,‘胜’字和男孩呼应,‘瑶’是美玉,愿她既有不服输的韧劲,又能保持品性高洁,温润待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你们之前说的祁家辈分
——“志存同胜天,承志继业心”,也在‘胜’字上有了呼应,这样既合了规矩,也圆了同伟的心思。”
祁同伟看着纸条上的名字,心里一阵温热。
他想起自己曾经毅然决然前往乡下司法所,暗下决心“要胜天半子”,为自己搏出一个未来。
可如今看着两个熟睡的孩子,突然觉得“胜天”不如“护家”
——他之前所有的拼劲,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能安稳生活吗?
李父在吕州待了一个多月,平日里忙惯了公务,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光,每天陪着外孙外孙女,享受天伦之乐。
直到单位接连给他的bp机,发来几次消息,他才恋恋不舍地收拾行李离开。
送走李父后,家里有父母帮着照看孩子,祁同伟终于能抽出时间处理手头积压的工作。
只是再去队里时,他身上多了几分柔和
——之前面对案子时的狠劲还在,却少了些焦躁,多了份沉稳。
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桌上孩子的照片,心里格外踏实。
他知道,以后的路或许还是会有风浪,赵瑞龙那样的人也未必会善罢甘休,但现在的他有了软肋,也有了更坚硬的铠甲。
他要拼尽全力,不仅为了自己的前途,更为了给这两个刚降生的小家伙,搏出一个安稳、光明的未来。
暮色漫进京州市公安局的大楼时,走廊里的人声正一点点淡下去。
值了一天班的民警们揉着肩膀,三三两两地打着招呼,搪瓷缸子碰撞的脆响、自行车铃铛的轻鸣混在一块儿,渐渐消散在窗外的晚风中。
副局长办公室的门还关着,烟雾从门缝里钻出来,绕着门框打了个圈。
赵东来把半截烟摁在搪瓷烟灰缸里,瓷缸壁上“为人民服务”的红漆早已磨得发淡,只留下模糊的印记。
他盯着桌上摊开的巡查记录,眼神却飘得远
——这已经是他连着第五天找借口“加班”,要么说片区有联防任务,要么说要整理积案,其实不过是想躲着家里的那个。
裤兜里的bp机突然“嘀嘀”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梁璐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行硬邦邦的字。
“今晚必须回,不然有你好看。”
赵东来手指攥得发紧,指关节泛白。
他太清楚梁璐的性子,更清楚她背后那个快要退休的岳父。
今年,他能快速从政保处处长升到副局长,靠的就是在梁群峰面前装孙子,在梁璐面前忍气吞声。
人人都以为他是梁家的上门女婿,靠着裙带关系往上爬,可这“裙带”勒得他喘不过气,每一步都踩在憋屈里。
“老东西没几天权了,这时候不能掉链子。”
赵东来低声骂了句,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的确良外套。
外套是前年梁璐给买的,颜色早不流行了,可他一直穿着
——在梁家面前,他连穿什么的自由都没有。
开着单位配的旧桑塔纳往家赶时,晚风顺着半降的车窗灌进来,带着点秋凉。
他把油门踩得深了些,仪表盘上的指针晃悠悠往上爬,副驾座位上放着个印着“友谊商店”字样的纸袋,里面是梁璐下午特意叮嘱要买的东西。
路过街角那家国营饭店时,玻璃窗里透出暖黄的光,红烧肉的油香混着酱油味飘进车里,赵东来喉结动了动,悄悄咽了口唾沫
——自从做了梁家的上门女婿,他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顺心饭,家里的灶台永远围着梁璐的口味转。
半小时后,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门一开,迎接他的不是热乎气,而是梁璐摔在沙发上的拖鞋。
“你还知道回来?”
梁璐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道
“赶紧去做饭,我饿一下午了!”
赵东来把外套挂在门后,没吭声。
厨房的铁锅早就凉透了,他翻了翻菜篮子,只有几个蔫了的西红柿和半棵白菜。
生火、刷锅、倒油,油烟呛得他直咳嗽,梁璐的抱怨声还在客厅里飘着。
“你说你这副局长当的,连个司机都没有,还得自己开车回来,丢不丢人?”
赵东来无语,为什么?你心里没点b数吗?
还不是怕你犯病,让自己把脸丢到单位。
饭是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和清炒白菜,就着白米饭,两人沉默地吃完。
赵东来刚要收拾碗筷,梁璐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拿着个白色药盒,扔到他面前道
“赶紧吃了,我换衣服,别磨蹭。”
赵东来拿起药盒,上面的字他认得
——是些补药,可梁璐那眼神,像打量一件工具,带着说不出的轻蔑。
“我不需要这个。”
他把药盒推回去,声音有点发紧。
梁璐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他的下半身道
“切,用不用得上,你自己心里没数?我不想说第二遍。”
那句话像根针,扎得赵东来脸上发烫。
这娘们可真不像好人,谁面对你不是铁杵磨成针!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这些年的憋屈、隐忍,在这一刻全涌了上来。
他想起上周赵瑞龙组的局,在城郊的私人菜馆里,水晶灯亮得晃眼,赵瑞龙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东来啊,以后有事,跟我说。”
还有那个叫高小琴的女人,穿着旗袍,一笑起来眼角带着风情,说起话来条理分明,跟这老女人的蛮横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他就想,要是身边的人是高小琴,他何至于过得这么窝囊?
要是高小琴,他赵东来喝上十八碗酒,敢学武松打老虎!
“忍,再忍忍。”
赵东来在心里劝自己。
他拿起药盒,倒出两粒白色的药片,就着冷水咽了下去。
药味在嘴里发苦,像他这些年的日子。
他看着梁璐走进卧室的背影,心里盘算着
——趁着老东西在位,他就得让梁璐帮自己扶正,不然这几年的“孝子贤孙”,就白装了。
至于未来,踏上了赵家的船,还怕不能乘风破浪?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京州市的灯火星星点点。
赵东来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等着药效发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等他真正握住权,再也不用过这种看人脸色的日子了。
喜欢偷听心声的祁同伟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偷听心声的祁同伟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