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燕京市的中轴线,将钟家所在的四合院晕染得愈发温润。
这处藏在二环内胡同深处的院落,青砖灰瓦间爬着老藤,门楣上褪色的雕花还能瞥见旧时风骨,推门便是一方养着锦鲤的天井,闹中取静得恰到好处,是京城里少有的安逸地界。
厨房里,侯梁平正系着藏蓝色棉麻围裙忙活着,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
他掌刀的姿势利落,刀刃在案板上“笃笃”轻响,切好的葱段码得齐整,虾仁裹着晶亮的淀粉,连剥好的蒜都按大小分了碟
——全是提前两小时就备好的食材。
油锅里的油温刚够,他手腕一扬,姜丝葱段“滋啦”入锅,香气瞬间漫出厨房。
颠勺时臂弯稳如磐石,酱汁裹着肉片转了两圈,精准落在白瓷盘里,连汤汁都没洒出半滴。
不过半个钟头,琉璃瓦下的八仙桌上已摆得满满当当:琥珀色的松鼠鳜鱼翘着尾,翠绿的西兰花衬着酱色排骨,还有一盘油亮的京酱肉丝,薄饼码在竹篮里冒着热气。
侯梁平最后端来一砂锅冬瓜丸子汤,砂锅盖一掀,奶白的汤雾裹着鲜气飘进正屋,他笑着扬声道
“爸、妈,最后一个汤,齐活了!”
钟正国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算是应了。
钟小艾立刻凑到父母身边,拿起公筷夹了块排骨道
“爸、妈,你们快尝尝,梁平这手艺,比咱们常去的那家私房菜馆大厨还地道!”
钟母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色,又瞥了眼侯梁平额角的薄汗,用施舍的语气道
“行了,别站着了,坐下吃吧。”
侯梁平忙道了声
“谢谢妈”。
拉开椅子坐下,先拿起儿子浩然的小勺子,舀了勺温凉的冬瓜泥,吹了吹才送到孩子嘴边。
浩然张着小嘴“啊”了一声,吃得满脸都是,他又掏出手帕轻轻擦干净,动作细致得很。
钟正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心里暗自点头。
小艾这女婿,虽说当初是死缠烂打娶了女儿,可这几年,被调教得越来越懂分寸了。
晚饭过后,保洁麻利地收拾了碗筷,保姆抱着已经困得打哈欠的浩然去了厢房。
钟正国率先起身往书房走,侯梁平忙跟上,熟门熟路地从博古架上取下钟父之前常用的紫砂壶,温水洗壶、投茶、注水,动作一气呵成,不多时,书房里便飘起淡淡的龙井香。
他将茶杯一一递到长辈面前,刚坐下,钟小艾就开了口道
“爸,梁平今天非要过来下厨,说谢谢您这段时间在工作上提携他,我拦都拦不住。”
钟正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侯梁平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道
“嗯,虽说只是个正处级,但你既然顶着钟家的名头做事,就不能丢了脸面。好好干,往后有合适的机会,我会留意。”
这话像颗定心丸,侯梁平心里“咯噔”一跳,压着雀跃的劲儿,腰杆挺得更直了,急忙保证道
“爸,您放心!女婿肯定不会给您丢人,工作上绝不含糊,照顾小艾和浩然也会尽心,绝不让您和妈操心。”
钟正国闻言,缓缓点了点头。
他放下茶杯,手指摩挲着杯沿
——其实侯梁平有没有惊人才华,他倒不十分在意。
当初女儿一门心思要嫁,他拗不过也只能认了,如今看来,这女婿虽非最优之选,却胜在乖巧听话,能把家顾好,这样也就够了。
窗外的燕京已沉入睡乡,胡同里连最后一声犬吠都消散了,钟家客房的台灯却还亮着一豆暖黄色。
侯梁平靠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眼底没有半分睡意
——白天饭桌上的温馨还在脑海里打转,可转眼间,那些关于案子的细节就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想起之前破获的案子,钟家直接把饭做好了,亲自给他端上桌,需要他做的,就是最后抓人的关键环节,虽然有点窝囊,但不得不说
——真香!
他带着反贪总局侦查一处的人雷霆出动,手铐扣在嫌疑人手腕上时,那家伙眼里的惊慌至今清晰。
如今他坐稳了这处长的位置,虽是正处级,却身在京畿核心,手里握着的侦查权、问话权,哪一项不是旁人眼红的实权?这京官的分量,他比谁都清楚。
正思考着,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一张被他遗忘许久的面庞。
——是那个泥腿子,能从乡镇这么快的爬上来,这背后,要是没有猫腻就怪了。
侯梁平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心里冷哼一声,真是不知死活。
老话说“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等老子再努努力,回去好好和你“聊聊”。
侯梁平手指在床沿轻轻敲了敲,眼神渐沉。
老子赌你,是个贪官!
客房的窗帘缝隙里透进些许月光,落在他肩上。
他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压了压
——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脚跟,再靠着钟家的提携,步步登高。
他关掉台灯,黑暗中,只有眼底的锋芒还未褪去。
与钟家四合院隔着两条胡同的深宅里,檐角的铜铃在夜风中偶尔轻晃,连声响都透着几分沉敛。
正屋的红木八仙桌旁,中年男人微微躬着身,手指无意识地蹭着桌沿,语气里满是恭敬道
“岳父,这么着急让我赶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被称作“岳父”的老人,坐在太师椅上,指节分明的手捏着青瓷茶盏,手指转了两圈才缓缓放下,杯底与桌面相触时发出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开口道
“上头有意对汉东省进行改组,我准备让你去,你怎么看?”
中年男人的心猛地一跳,血液瞬间涌到头顶。
他在如今的省份已坐到“二把手”的位置,就差这最后一步。
汉东省经济总量在全国稳居前列,政治地位更是举足轻重
——去汉东,只能是“一把手”的位置!只要能在汉东站稳脚跟,将来这燕京城里,未必不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强压着眼底的雀跃,声音却还是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激动道
“岳父,我当然没问题!只是又要劳烦您为我的事费心,实在过意不去。”
老人抬眼扫了他一眼,目光深邃道
“有信心就好。你的能力我清楚,虽说做事偶尔还有些急躁,不够周全,但也还算过得去。”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郑重吩咐道
“明天一早备好礼物,我带你去拜访几位老友。既然要去汉东,就得把准备做在前头,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好。”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老人从汉东的官场格局,说到需要留意的人脉关系,连细节里的忌讳都一一叮嘱。
中年男人全程垂首聆听,手里的记事本写得密密麻麻,连老人端茶的间隙都不敢错过,生怕漏了半个字。
夜渐深,宅子里的灯始终亮着。
没人知道,这翁婿二人在深夜里的一番谈话,会不会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不久后,彻底撬动汉东省那盘错综复杂的棋局。
燕京的风云悸动,却吹不散岩台市、沁水县、祁家村的热闹。
村口那棵老槐树还在,树下的土路却早换成了平整的水泥路,顺着路往村里走,统一刷着米白墙的新农房排得整整齐齐,村东头的小学飘着国旗,卫生室的玻璃窗擦得锃亮
——谁也不敢想,这地方几年前还是人人提起就摇头的穷山沟。
腊月二十八这天,祁同伟和妹妹开着两辆车,带着妻子李砚、父母、还有两个闹哄哄的孩子,一起返回老家,欢度2010年新春佳节。
他爹娘一直在念叨,说城里的房子再大也不踏实,还是老宅里睡得香。
车刚停在院门口,村民们就围了上来,手里提着自家腌的腊肉、装着土鸡蛋的竹篮,七嘴八舌地喊道
“同伟回来啦”
“婶子身体还好不”。
热乎劲儿能把寒风都捂化。
可谁还记得,当初祁同伟一家搬到城里时,村里的闲话有多难听。
有人蹲在老槐树下嚼舌根道
“这祁家是忘了本喽,当了官就往城里跑,白眼狼!”
还有人抱怨道
“之前托人找他给娃安排个工作,他倒好,直接推辞了,真是有权就不认乡亲!”
那些话像针一样,偶尔传到祁同伟耳朵里,他没辩解,只是悄悄联系了建筑公司,自掏腰包给村里修房铺路,又盖了新学校,请了支教老师,连卫生室的医疗器械都是他让人送过来的。
看着村里一天天变样,当初说闲话的人先红了脸。
有几个还不死心,私下嘀咕道
“房子修了,学校盖了,咋就不能给娃安排个工作?”
这话被老书记听着了,当即把全村人叫到村委会,敲着桌子训话道
“你们咋就这么贪心?同伟现在是政法系统的领导,给你们安排工作,那是让他知法犯法!人家掏自己的钱给村里办事,你们不感恩,还想着占便宜,良心不会疼吗?”
被老书记这么一骂,那些人头埋得低低的,再不敢提找工作的事。
这会儿祁家的二层小楼院里,李砚和小姑子正忙着接乡亲们的礼物,腊肉挂了半墙,土鸡蛋装了好几个筐,祁同伟的老母亲笑得眼角皱成了花,拉着老邻居的手唠个不停。
祁同伟则蹲在院里,陪着几个半大的孩子放小鞭炮,时不时被孩子的笑声逗得咧嘴。
除夕晚上,祁家的屋里亮堂堂的,桌上摆着炖肉、炸丸子,还有城里带回来的鱼和虾。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两个小家伙趴在爷爷腿上,盯着电视里的联欢晚会拍手。
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祁同伟看着父母的笑脸,听着妻儿的笑声,又想起白天村民们热情的模样,心里暖烘烘的
——这年,在老家过,才叫真的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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