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小会议室的紧急会议后,各部门迅速转入战时状态,按照林万骁划定的三条战线高速运转起来。
仅仅过了两个小时,来自省外事办的反馈便传回了西明。措辞严谨,程序规范:我方紧急照会已第一时间送达A国驻华使馆及我驻A国使馆。A国外交部回应表示“高度重视”,承诺将“立即核查”,并“敦促相关地方力量保障中国公民安全”。但对方也“坦诚”表示,勐拉地区情况“特殊且复杂”,中央政府指令传达和执行力“需要时间与过程”,希望我方“保持耐心”。
“保持耐心?”林万骁看着丁强送来的简报,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他将简报轻轻丢在办公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这间寂静的市委书记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秦致远肃立在一旁,他能感受到林书记平静外表下压抑的怒火。官样文章,外交辞令,这些都在预料之中,但“时间与过程”这几个字,对于身陷魔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煎熬的马小云而言,无异于钝刀割肉。
“致远,”林万骁转过身,目光投向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头,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硬朗的金边,“你说,马小云现在,有没有水喝?能不能合眼?”
秦致远喉头滚动了一下,低声道:“书记,‘天狼园区’……以残忍闻名。”
“是啊。”林万骁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们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的‘过程’上。时间,我们耗不起,人也等不起。”
他走回办公桌后,重新坐下,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动着。办公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让人心焦。
几分钟后,林万骁下定了决心。他抬起头,眼中先前那丝因官方反馈而起的波动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冷静和决断。
“有些路,明面上走不通,或者走得太慢。”他像是在对秦致远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那就得点起火把,走一走那些暗处的小径。”
他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干练、沉稳的女声:“喂?”
“陆蔓,忙不?”林万骁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的陆蔓,已经从京城公安局调任公安部反恐怖局(六局)局长(正厅级):“林书记,这个时候来电,有什么重要指示?”
“情况紧急,长话短说。”林万骁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将马小云在A国勐拉被“天狼电诈园区”绑架,索要天价赎金,以及官方渠道反馈迟缓的情况,用最精炼的语言叙述了一遍。
“……现在,人质安全是第一位,但我们等不起A国政府的‘过程’。我需要你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国际警务合作渠道,不限于国际刑警组织,包括你在东南亚地区积累的人脉,帮我做两件事。”林万骁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第一,尽可能搜集‘天狼园区’及其头目‘豺狼’的详细情报,包括园区布防图、武装人员数量与装备、关押人质可能的具体位置、他们的运作模式和资金链条。越详细越好!第二,探寻是否有熟悉当地情况、且有足够分量的力量可以介入?比如,国际刑警是否有在查他们的案子?当地是否有影响力较大的华人商会、侨领,或者与‘勐拉军’高层关系密切的中间人?我们需要建立一条非官方的、但能传递信息和施加影响的渠道。”
陆蔓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在快速消化和权衡。她深知林万骁此举意味着什么,这是在启动非常规力量,绕过繁琐程序,直指问题核心。风险与机遇并存。
“明白了,万骁。”陆蔓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果断,“马小云的身份特殊,此事影响恶劣。我会立刻动用我权限内所有资源,协调国际刑警组织东南亚中心局,同时联系几个可靠的境外关系网。情报搜集我会亲自盯,一有消息,直接报你。至于中间人……我需要一点时间摸排,那边情况很乱,鱼龙混杂。”
“要快,陆蔓。”林万骁沉声道,“我们只有不到七十个小时了。”
“我尽力。”陆蔓言简意赅,随即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林万骁没有丝毫停顿,给王德标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王德标那熟悉的大嗓门,带着几分惊喜和调侃:“哟!林大书记!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这封疆大吏还有空给我这老兄弟打电话?”
“德标,找个安静地方,有急事。”林万骁的声音没有任何玩笑的成分。
王德标立刻收起了嬉笑,电话那头的背景噪音迅速减弱,显然他走到了一个僻静处:“怎么了,万骁?出什么事了?”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林万骁再次将马小云的情况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地点“A国勐拉”、“天狼电诈园区”。
“……官方渠道太慢,我现在需要一条能直接通到园区附近,甚至能跟他们搭上话的‘线’。”林万骁说道,“德标,你在那片参与过跨境追逃,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我要你帮我找一个绝对可靠、熟悉A国勐拉地面情况、最好能和那边武装势力或者园区内部说上话的‘线人’或者‘中间人’。”
他特意强调了“绝对可靠”四个字。
王德标在电话那头吸了一口凉气:“嘶‘天狼园区’?妈的,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马小云怎么栽那里去了?”他顿了顿,快速说道,“那边的情况确实复杂,‘勐拉军’和园区互相勾结,利益盘根错节。可靠的中间人……有倒是有几个,但价格不菲,而且风险极高。”
“钱不是问题,由市里专项经费保障,确保合法合规。安全问题和沟通策略,由你远程指导,西明这边专案组配合。”林万骁果断说道,“核心目的不是谈判赎金,而是通过他们,想方设法给园区递话,或者想办法确认人质现状。第一,明确告知对方,马小云是中国有重要身份的企业家,动他后果极其严重,必须保证其人身安全;第二,设法拖延时间,就说筹款需要过程,国内监管严格;第三,尽可能摸清园区内部的防御情况、人员布防、关押地点。记住,是摸情况,不是动手。”
王德标沉吟片刻,显然在脑中快速筛选着合适的人选和评估着可行性。“好!这事交给我。我马上联系一个以前合作过的老关系,这家伙是云南边境过去的,在勐拉混了十几年,黑白两道都熟,门路野,关键是……认钱,但也讲点规矩,知道什么事能碰,什么事不能碰。我让他想办法搭线。”
“尽快。保持联系。”林万骁叮嘱道。
“明白。你等我消息。”王德标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林万骁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了眼睛。一条通向庙堂之高的公安部,借助国家力量和国际网络;一条通向江湖之远的边境暗线,利用草莽人脉和灰色手段。明暗交织,构成了他应对此次危机的第二套、也是更为隐秘和迅捷的方案。
办公室内安静下来。
秦致远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记录着这一切。他看着林书记在短短时间内,调动了超越常规行政层级的力量,那种果决与魄力,让他心生凛然。
林万骁睁开眼,目光落在秦致远身上,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波澜。
“致远,是不是觉得,我用的手段,有些超出常规了?”林万骁的声音很平静。
秦致远斟酌了一下,谨慎地回答:“书记,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确保公民安全是第一位的。”
林万骁点了点头,站起身,再次走到窗边。夜幕开始降临,西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城市的轮廓,安宁而繁华。这与千里之外那个黑暗、血腥的电诈园区,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规矩之内,用尽非常手段。”林万骁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缓缓说道,像是在总结,又像是在告诫,“有些地方,阳光普照,一切都要按规矩来。但有些角落,阳光照不进去,或者照到了,也太过迟缓。那时候,就不能指望阳光了,得我们自己点起火把,哪怕是微光,也要去照亮,去把那里面的魑魅魍魉,看个清楚明白!”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马小云要救,‘天狼’这类毒瘤,也要找准机会,连根拔起!”林万骁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伐之意,“现在,火把已经点起来了。接下来,就看这暗线之下,能牵出多少牛鬼蛇神,又能给我们带来多少……破局的关键了。”
秦致远肃然应答:“是,书记。我会密切关注各方反馈。”
林万骁“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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