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狗蛋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身体向后倒去的瞬间,一道佝偻的身影以远超其外表的速度疾驰而至,一把扶住了他。
是乌苏嬷!她不知何时也已悄然抵达战场边缘。
她枯瘦的手掌迅速按在李狗蛋近乎油尽灯枯的胸口,一股精纯而温和、带着古老生命气息的力量渡入他体内,如同春雨滋润干涸的土地,强行吊住了他最后一丝生机。
同时,她将一枚散发着浓郁药香的碧绿丹药塞入李狗蛋口中。
“傻孩子……还没到燃尽一切的时候……”乌苏嬷的声音带着心疼与疲惫,“静心引导药力,配合源石残留的生机,护住心脉!”
丹药入腹,化作暖流,与乌苏嬷渡入的力量以及怀中源石那微弱的余温交融,艰难地与死亡的阴影抗衡。
李狗蛋破碎的经脉在缓慢修复,虽然远未脱离危险,但那条迈向鬼门关的腿,总算被暂时拉了回来。
他虚弱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伙伴们焦急而欣喜的脸庞。
“狗蛋哥!”周墩子声音带着哭腔。
“老大,撑住!”孙小猴紧紧握着他的手。
阿宝和胡言也是眼圈发红,重重松了口气。
远处,终焉之门在“钥石”化作的流光融入后,终于彻底闭合。
门上的秘纹黯淡下去,恢复了古老岩石的模样,仿佛之前那毁天灭地的危机只是一场幻梦。
天空的极致黑暗开始褪去,昏黄的尘霭也逐渐消散,黎明的曙光,艰难地刺破了笼罩鸣沙山已久的阴霾。
战场上,幸存的敌军见首领尽殁,神秘的黑袍首脑也被消灭,早已失去战意,或跪地投降,或四散奔逃。
那四名乌苏战士和部分反应过来的帝国士兵开始收拢俘虏,打扫战场。
一场几乎导致世界倾覆的灾难,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终于被阻止了。
十日后,伤势稍微稳定、但依旧虚弱不堪的李狗蛋,在伙伴和乌苏嬷的护送下,启程返回千沙城。
关于鸣沙山一战的详细经过,已由胡言起草,孙小猴和阿宝补充,以加急军报的形式,先行送往千沙城及帝都。
当这支伤痕累累、却带着传奇色彩的小队回到千沙城时,他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城门口,残存的守军(已由副将接管)和闻讯而来的百姓夹道相迎,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与感激。
张虔陀与萨尔曼勾结邪魔、意图不轨的罪行已然传开,而李狗蛋等人力挽狂澜的事迹,更是被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
然而,官面上的反应,却复杂得多。
朝廷的使者早已在千沙城等候。
使者宣读了对张虔陀等人的追责诏书,同时,也对李狗蛋等人予以嘉奖。
诏书中,肯定了李狗蛋这个“接引使”在揭露阴谋、稳定西疆局势中的“卓越功勋”,对其“忠勇可嘉”大加赞赏。
但关于“守密人”、“终焉之门”、“噬光之影”等超乎常人理解的部分,则被刻意模糊、淡化,甚至隐去,只以“剿灭邪教妖人,破除淫祀”一笔带过。
最终,朝廷的封赏下来:
李狗蛋,因功擢升为帝都天工部下属“格物司”员外郎(从五品),并特赐“靖安尉”勋爵,即日赴京上任。
表面上是升了官,进了京都,但天工部格物司是个清水衙门,负责些奇技淫巧之物,实权有限,明显是明升暗降,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周墩子,授“将作监匠师”,随李狗蛋入京。
孙小猴,授“兵部武库司令史”,调任京畿。
阿宝,授“千沙城戍副尉”,留任本地养伤并协助整顿防务。
胡言,因其“博闻强识”,特招入翰林院编修馆,负责整理西域文献。
至于乌苏嬷及其部族,朝廷的赏赐仅限于金银布帛,对其存在和贡献,讳莫如深。
“格物司?员外郎?”躺在驿馆床上的李狗蛋,听完胡言念完诏书,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他混迹市井,岂能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朝廷这是既想利用他们的名声安抚民心,又忌惮他们知晓太多隐秘、力量超常,更不愿承认那场几乎颠覆帝国的危机,所以把他们拆散,给个闲职圈养起来。
“狗蛋哥,这……”周墩子有些不忿。
“无妨。”李狗蛋摆了摆手,虽然虚弱,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精明与韧性,“京城……也好。
至少,离那个什么‘赫连王爷’更近了,不是吗?”他记得从被截杀的官兵身上找到的密信。
而且,经历了鸣沙山生死,见识了“噬光之影”的可怕,他心中那份最初只是为了生存和寻找父亲真相的执念,已然不同。他亲眼见过虚无吞噬一切的恐怖,也亲身感受过平凡生命的脆弱与坚韧。
他想要做的,不再仅仅是自保或复仇。
乌苏嬷在离开前,曾单独与他长谈。
“孩子,封印只是暂时稳固,‘噬光之影’的根系远比你想的更深。朝堂之上,波谲云诡,或许隐藏着更大的阴影。去京城,未必是坏事。在阳光下行走,有时比在阴影中搏杀,更能看清真相,也更能……为这片土地上的普通人,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她将一块看似普通的黑色鹅卵石交给李狗蛋:“若遇生死攸关,或需要联系我等,以内息激发此石。”
为普通人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李狗蛋咀嚼着这句话。他出身市井,最懂底层百姓的疾苦。或许,这身不由己的入京为官,是另一个战场。
他看着围在床前的伙伴,露出了一个熟悉的、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兄弟们,京城米贵,居大不易。咱们这群边陲来的‘功臣’,可得抱紧团,别让人看扁了!墩子,你的手艺在京城说不定更能发光发热。小猴,京城的水更深,你的耳朵和腿可得更灵光点。胡言,翰林院可是清贵之地,多交些‘朋友’。阿宝,你好好养伤,千沙城是我们的根,不能丢。”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新的光芒:
“咱们这就收拾收拾,去京城!会一会那满朝的朱紫,看一看……能不能给这世道,真的带来点不一样的‘烟火气’!”
新的征程,在朝廷的权力中心,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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