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又一声脆响,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石蛋表面的裂纹如同蛛网般急速蔓延,暗红色的光芒从裂缝中透射出来,越来越刺眼,将整个土坑映照得如同炼狱血池。那低沉的嗡鸣声也变得尖锐,仿佛无数冤魂在嘶嚎,冲击着我的耳膜和理智。
蛋壳,在崩解!
不是碎裂成块,而是从裂缝处开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腐蚀、融化,化作粘稠的、冒着气泡的暗红色液体,滴滴答答地落在坑底的泥土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腾起带着浓烈硫磺和血腥味的白烟!
一个东西,从融化的蛋壳顶端,缓缓地……探了出来。
不是头颅,不是肢体。
那是一只……
手。
一只完全由暗红色、半透明、如同凝固血浆构成的,婴儿的手。
小巧,五指分明,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稚嫩的轮廓。
但它出现的瞬间,一股远比之前任何形态都要纯粹、都要古老的邪恶与死寂气息,如同海啸般从坑底爆发出来!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冰冷,手电的光线在血光中扭曲黯淡!
那只血婴之手,缓缓地、僵硬地动了一下,五指张开,然后……轻轻按在了旁边尚未融化的蛋壳上。
“嗤……”
被它触碰到的蛋壳,瞬间如同遇到烙铁的冰块,迅速融化消蚀!
它还在往外爬!
我瘫坐在坑边,浑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超出理解范围的邪异景象。工兵铲掉在远处,虎口崩裂的伤口流着血,但我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灵魂都被冻结的冰冷绝望。
这到底是什么?!从石兽到黑雾,从泥塑到头颅,现在……竟然变成了一个从蛋里孵出来的……血婴?!
难道它每一次“死亡”,都不是终结,而是一种蜕皮,一种向着更接近其本源形态的……进化?!
“啵……”
一声轻微的气泡破裂声。
那只血婴之手完全伸了出来,紧接着,是另一只。两只小手扒住融化的蛋壳边缘,一个模糊的、同样由半凝固血液构成的、拳头大小的婴儿头颅,顶开了残存的壳,缓缓抬起。
它没有五官。脸上只有一片平滑的、不断微微蠕动着的暗红色血浆。
但它“脸”朝向了我的方向。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恶意的“视线”,牢牢锁定了我。
它“看”到我了!
跑!快跑!
求生的本能终于冲破了恐惧的僵直,我手脚并用,疯狂地向后爬,想要远离这个土坑!
就在我上半身刚刚探出土坑边缘的瞬间——
“嗖!”
一道暗红色的、如同触手般的血线,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猛地从坑底那只血婴的方向射出!它不是射向我,而是精准地缠绕住了我的左脚踝!
冰冷!
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冰冷,瞬间从脚踝蔓延而上!那不是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直接侵蚀生命力的死亡寒意!
“啊——!”
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感觉左腿瞬间失去了知觉,仿佛那不是我的肢体,而是一段正在迅速坏死、腐烂的木头!
我拼命挣扎,用右脚猛蹬地面,双手死死扒住坑沿,想要挣脱那血线的束缚!
但那血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越缠越紧!并且,它正在顺着我的脚踝,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瞬间失去血色,变得青紫,并且开始……萎缩!
它在吸收我的生命力!
坑底,那个没有面孔的血婴,用它那平滑的“脸”对着我,小小的身体正在完全从融化的蛋壳中脱离。它似乎……在笑?一种无声的、充满了贪婪和满足的“笑意”,透过那纯粹的恶意传递过来。
我要死在这里了……像张老憨一样,被它吸干……
不!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掉落在不远处的工兵铲上!
还有机会!
我强忍着左腿传来的、如同被千万根冰针刺穿的剧痛和麻木,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猛地向前一扑!右手险之又险地抓住了工兵铲的木柄!
几乎在抓住铲柄的同时,我腰部用力,身体就着前扑的势头强行扭转,左手也死死握住铲柄末端,将这把沉重的铁铲,当作一根巨大的撬棍,朝着缠绕在我左脚踝上的那根暗红色血线,用尽最后的意志,狠狠砸撬下去!
“噗嗤!”
一声闷响!
工兵铲的铲刃并没有斩断血线——那东西似乎并非实体——但铲子携带的巨大动能和某种属于金属的“破煞”气息(或许只是我的心理作用),猛地冲击在血线上!
那根冰冷的血线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缠绕的力量出现了一丝松动!
就是这一丝松动!
我感觉到左脚踝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知觉!
“呃啊啊啊——!”
我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借着这一丝松动,右腿猛地蹬地,全身力量爆发,向后狠狠一挣!
“啵!”
一声如同扯断橡皮筋的怪异声响!
那根暗红色的血线,竟然被我硬生生从脚踝上扯断了!
断开的一端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缩回了坑底。而缠绕在我脚踝上的那一小截,则迅速失去了光泽,化作几滴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滴落在泥土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随即蒸发不见。
我瘫倒在坑外的地面上,捂着左脚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左腿依旧冰冷麻木,但那种生命力被疯狂抽取的感觉消失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一瞬。
我猛地抬头,看向土坑。
坑底,那个血婴已经完全脱离了蛋壳。它只有一尺来高,通体由半凝固的暗红色血液构成,没有五官,静静地立在融化的蛋壳和粘稠液体中央。
它似乎因为我挣脱了血线而有些……意外?
它那平滑的“脸”微微偏了偏,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它那只刚才发射出血线的右手。
它又要攻击!
我连滚爬爬地向后缩,手胡乱地向后摸,抓到了掉在地上的手电筒。
就在血婴抬起手,即将再次发动攻击的刹那——
“喔——!”
一声响亮、带着几分愤怒的公鸡啼鸣,毫无征兆地,从远处不知哪户人家的院子里传来,划破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这声鸡鸣响起的同时,坑底那个血婴抬起的右手,猛地顿住了!
它那平滑的、没有五官的“脸”,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转动”,似乎……“看”向了鸡鸣传来的方向。
天边,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般的白色。
黎明,即将到来。
血婴僵硬地站在原地,它身上那暗红色的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它似乎对阳光……或者说,对代表着阳气升腾的黎明,有着某种天然的忌惮!
它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尽管它没有眼睛,但我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刻骨的怨毒和……不甘。
然后,它的身体,如同融化的蜡烛一般,开始缓缓下沉,沉入坑底那些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和融化的蛋壳残骸之中。
速度越来越快。
几秒钟后,它彻底消失在了坑底。
只留下一个狼藉的土坑,弥漫的恶臭,以及……瘫坐在坑外、惊魂未定、左脚踝一片青紫萎缩的我。
天光,渐渐放亮。
第一缕阳光越过院墙,照射在院子里,也照射在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土坑上。
坑底的粘稠液体在阳光下迅速蒸发,发出“嗤嗤”的声响,最终只留下一片深色的、板结的污渍。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那个土坑,看着自己萎缩青紫的左脚踝,一种混合着虚弱、后怕和更深邃绝望的情绪,淹没了我。
它变得更可怕了。
而且,它怕光。
但这意味着,每一个黑夜,都将成为它狩猎的时间。
我抬起颤抖的手,看着虎口崩裂的伤口和手臂上被腐蚀的疤痕。
这场战争,还远未结束。
而下一个夜晚,很快就会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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