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线如同冰冷的刀片,切割着院子里弥漫的恶臭。我瘫坐在墙根,左腿从脚踝到小腿一片死寂的青紫,皮肤紧贴着骨头,传来一种令人作呕的萎缩感。每一次试图移动,都像有无数冰针在扎刺骨髓。
那个土坑静静地敞开着,像大地的一道丑陋伤疤。坑底的污渍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血婴消失了,但它的气息如同渗入砖缝的毒液,依旧盘桓不散。
它怕光。这是我用几乎一条腿换来的、唯一有价值的信息。
但这并没有带来多少安慰。阳光只能逼退它,却无法消灭它。每一个日落,都是它归来的号角。
我挣扎着,用尚算完好的右腿和双手,一点点挪回屋里。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左腿的剧痛和麻木,冷汗浸透了早已湿透的衣背。关上门的瞬间,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但我知道,那只是假象。
检查左腿的伤势,情况比想象的更糟。不仅仅是表皮的青紫萎缩,触摸上去,肌肉僵硬冰冷,几乎失去了弹性,仿佛里面的生机已经被彻底抽走。尝试站立,左腿完全无法承重,软绵绵地耷拉着,像一截不属于我的坏死木头。
暂时的,还是永久的?我不知道。也许等到下一个夜晚,它再次出现,我这条腿,连同我的命,都会被它彻底收走。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这个院子,这个房子,已经成了它的狩猎场。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可是,能去哪里?回村里?把更大的灾难带回去给母亲和那些无辜的村民?去城里另找住处?它既然能跟到这里,就能跟到任何地方。更何况,我现在这副模样,又能躲到哪里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
不,还有最后一个地方。
一个被遗忘的,或许连它都无法轻易触及的地方。
后山。那座已经坍塌的荒庙旧址。
那里是它最初诞生的地方,也是它上一次“死亡”的地方。或许,在那里,能找到克制它的方法,或者……至少能找到一个最终的战场,而不是在这个它精心布置的囚笼里被慢慢耗死。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疯狂,却也带着最后一丝挣扎的亮光。
我看向自己萎缩的左腿。以我现在的状态,爬上后山,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必须去。
我开始准备。将屋里所有能找到的、可能有用的东西收集起来:那把已经扭曲的晾衣杆(或许还能当拐杖),一把手电筒,几节备用电池,一把小刀,还有……母亲当初给我的那个符箓的残留记忆——虽然它可能是引信,但它的来源,那个娘娘庙的老太婆提到过“债”和“根源”,或许荒庙旧址真的藏着什么。
我将这些东西塞进一个破旧的背包。然后,目光落在墙角那根工兵铲上。铲刃已经卷口,但它沉重的分量,能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我把它也绑在了背包外侧。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我靠在门上,积蓄着体力,也积攒着面对黑夜和那座荒山的勇气。
夕阳西沉,最后一丝余晖被大地吞没。黑暗如同幕布,缓缓拉拢。
时候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扭曲的晾衣杆当作拐杖,撑在右腋下。左腿虚点着地面,几乎无法用力。背上沉重的背包,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疼痛和麻木交织,汗水很快再次湿透衣衫。
推开院门,踏入渐浓的夜色。我没有回头。
通往村后的山路,在记忆中崎岖难行,此刻对我而言,更是如同天堑。拐杖在碎石路上打滑,身体摇摇晃晃,好几次差点摔倒。左腿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地面,都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和冰冷的麻木感。
夜风吹过山林,发出呜咽般的声音。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我知道,那不全是幻觉。它虽然可能因为我的离开而暂时没有出现,但这片山野,早已浸透了它的气息。
爬一段,歇一段。体力在飞速消耗,左腿的状况似乎还在恶化,青紫色向上蔓延到了膝盖。意识因为疼痛和虚弱开始有些模糊。但我不能停。停下,就可能永远留在这片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终于看到了那片熟悉的、更加破败荒凉的轮廓——荒庙的旧址。
这里比上次离开时更加不堪。墙壁几乎全部坍塌,只剩下几段残垣断壁倔强地立着,像几颗腐朽的牙齿。瓦砾堆积如山,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唯有门口那两只石兽的基座还在,但上面的石兽早已碎裂,尤其是左边那只,连基座都布满了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开。
一股远比城里小院更加浓郁、更加古老的阴冷死寂气息,笼罩着这片废墟。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带着一种万古不变的荒芜和怨愤。
我拄着拐杖,喘着粗气,艰难地挪到那片废墟中央,找了块稍微平整的断墙残基坐了下来。放下背包,整个人几乎虚脱。
左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像一截沉重的、冰冷的假肢挂在身上。
我到了。
接下来呢?
在这里等它?
还是在这片废墟里,寻找那渺茫的、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答案”?
我拿起手电,光柱在断壁残垣间扫过。除了破碎的神像碎块、腐烂的木头和茂密的杂草,什么也没有。这里死寂得连虫鸣都听不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夜色越来越深。寒冷和虚弱不断侵蚀着我。左腿的麻木感开始向腰部蔓延,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
它……会来这里吗?
如果它不来,我拖着这条废腿,又能在这里撑多久?
就在意识逐渐被黑暗和绝望吞噬的边缘——
“沙……”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从我身后不远处传来。
不是风吹草动。
是那种熟悉的、粘滞的……拖行声。
它来了!
比我预想的更快!
我猛地抓起身边的拐杖和手电,霍然转身!
光柱划破黑暗,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片原本是庙宇主殿的、如今已是瓦砾堆积的地方。
就在那堆瓦砾的顶端。
月光下,一个暗红色的、小小的身影,不知何时,静静地站在那里。
正是那个血婴。
它依旧是那副没有五官、由半凝固血液构成的模样,只有一尺来高。但此刻,它身上散发出的邪恶与死寂,比在城里土坑中时,强大了何止数倍!仿佛回到了它的“主场”,它的力量得到了彻底的恢复和增幅!
它那平滑的“脸”正对着我。
尽管没有眼睛,但我能“感觉”到它在“看”我,那目光冰冷、贪婪,又带着一种回到了巢穴的……从容?
它缓缓地,抬起了它那只暗红色的、婴儿般的小手。
指向了我。
然后,它张开了那只手。
手掌中央,没有预想中的血线射出。
而是……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竖着的、如同嘴巴般的缝隙。
缝隙深处,不是黑暗,而是一片旋转的、暗红色的漩涡。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的吸力,猛地从那漩涡中爆发出来!
目标,不是我整个人。
而是我的……左腿!
我感觉到左腿那早已麻木的青紫部位,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灵魂都要被撕扯出去的绞痛!萎缩的皮肉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行剥离,化作丝丝缕缕看不见的能量流,投向血婴掌心的漩涡!
它在抽取我左腿里残留的、或者说,被它标记过的……生命本源!
“呃啊——!”
我发出痛苦的嘶吼,拼命向后挣扎,但那股吸力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锁定了我的左腿!工兵铲,晾衣杆,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视线开始模糊,身体的力量随着左腿生机的流逝而飞速消退。冰冷的绝望再次扼住了我的喉咙。
要结束了吗?最终还是逃不过……
就在我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我的右脚因为挣扎,无意中踢到了身旁一块松动的石头。石头滚落,撞在了我坐着的那段残破的墙基上。
“咔哒。”
一声轻响。
墙基侧面,一块看起来与其他石头无异的青砖,似乎被触动了什么机关,微微向内凹陷了进去。
紧接着,一阵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从我所坐的墙基下方传来。
不是血婴造成的。
是这庙宇废墟本身!
“嗡……”
一声低沉、古朴、仿佛沉睡了千百年的钟鸣,从地底深处幽幽响起。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涤荡污秽的力量,瞬间扩散开来!
血婴掌心的吸力,猛地一滞!
它那平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剧烈的“波动”!那是一种混杂着惊愕、愤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它似乎认得这个声音!
地底的震动越来越明显,那道古朴的钟鸣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
“嗡——!”
这一次,声音带着一股无形的冲击,如同水波般扫过整个废墟!
血婴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充满了痛苦和暴怒的嘶鸣!它掌心的漩涡瞬间崩溃,暗红色的身体剧烈地扭曲、闪烁,仿佛随时会溃散!
它猛地收回手,怨毒至极地“瞪”了我一眼,又惊惧地看了一眼我身下发出震动和钟鸣的墙基,小小的身体猛地向后一跃,化作一道血光,如同受惊的兔子,瞬间没入了后方浓郁的黑暗山林之中,消失不见。
吸力消失了。
左腿那被撕扯的剧痛也停止了。
我瘫在墙基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
得救了……
是被这荒庙废墟底下,某种未知的存在……救了?
我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下这段看似普通的残破墙基。
地底的震动和钟鸣声,在血婴逃离后,也渐渐平息,重归死寂。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但血婴那惊恐逃离的模样,和我左腿虽然依旧萎缩冰冷、却不再被抽取生机的状态,清楚地告诉我,不是幻觉。
这片它诞生的废墟之下,竟然藏着能克制它的东西?
我用手电仔细照射着刚才那块松动的、触发机关的石头,以及它旁边那块微微凹陷的青砖。
这下面,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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