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既定,整个熔炉联盟如同上紧了发条的庞大机器,轰然运转起来。深潭首领的提议,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所有人心中那扇名为“共同创造”的大门。为融入地脉、守护平衡的女神立像,不再仅仅是顶礼膜拜,更成了一场凝聚各部心血、诠释“平衡”真义的集体行动。
熔炉坟场边缘,那片闪烁着幽蓝光点的矿渣堆,成了最热门的“圣地”。石穴战士在磐石长老的亲自指挥下,挥舞着特制的、包裹了厚实隔热兽皮的大石锤和撬棍,小心翼翼地开采着那些被“女神之力”点亮的矿渣。每一锤落下,都伴随着磐石洪亮的叮嘱:“轻……轻点!别……别把……里……里面的……星……星火……震……震灭了!挑……挑颜色……最……最蓝的!亮……亮的!”
开采下来的“星尘矿渣”被装入藤筐,由猛犸战士运送到营地中央新建的“塑像工坊”——一个临时搭建的巨大草棚。工坊中央,一个深挖的、用混合了沼泽黏土和矿渣粉末垒砌的坚固基座已经成型,基座上固定着用坚韧藤蔓和森林硬木搭建的、等身大小的塑像内部骨架轮廓。
熔炉核心深处,灰眼和刻痕手(手伤未愈,但精神亢奋)在几名沙痕老匠人的协助下,正小心翼翼地收集着熔岩边缘凝结的、蕴含着幽蓝光泽的伴生结晶粉末。这些粉末极其细微,闪烁着如同星屑般的光泽,散发着温和的热量。灰眼用特制的骨勺刮取,动作精准如同手术,冰冷的灰色眼眸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专注。刻痕手则沙哑地指挥着战士,用多层厚皮和树脂密封的陶罐盛装这些珍贵的粉末:“盖……盖严实!这……这可是……女神的……魂……魂屑!少……少一粒……老……老夫……跟……跟你们……拼命!”
森林部落送来了大量采集自古木树心、散发着奇异清香的“日光树脂”和研磨得极其细腻的“月光木”粉末。沼泽部落不仅贡献了黏性极佳、能调和万物的“黑泥膏”,水蒲婶还带着妇女们日夜赶工,用净化水葫芦的纤维编织出了极其柔韧的“水纹布”,准备用来塑造女神飘逸的“光裙”。沙痕部落送来了最纯净的硅砂,用来增加塑像的强度和光泽。黏土部落烧制了带有天然透气孔洞的“呼吸陶”薄片,计划镶嵌在塑像底座,象征大地的吐纳。连虫语部落都贡献了几大罐他们珍藏的、能在黑暗中发出微弱荧光的“星夜虫”分泌物,准备融入树脂,让塑像在夜晚也能流淌着微光。
塑像工坊里,气氛热火朝天却又井然有序。深潭首领亲自坐镇,统筹全局。萨沙则带着沙痕战士,负责最核心的浇筑环节——将各种材料按照精确的比例混合、熔炼。
巨大的陶制熔炼炉在工坊一角架起,下方燃烧着最纯净的“火油木”,火焰呈现出稳定的青白色。首先被投入熔炉的是那些闪烁着幽蓝光点的“星尘矿渣”。在高温下,坚硬的矿渣开始软化、熔融,奇异的幽蓝色泽在暗沉的熔液中如同活物般流转。接着是沙痕的硅砂、森林的月光木粉末、沼泽的黑泥膏……各种材料被依次加入,在熔炉中翻滚、交融。
“加……加树脂!‘日……日光树脂’!”刻痕手沙哑地吼着,布满皱纹的老脸紧张地盯着熔液的颜色变化。
森林战士立刻将粘稠如蜜、散发着阳光味道的金黄色树脂小心地倾倒入炉。嗤啦!一股浓郁的、混合着矿石与森林气息的蒸汽腾起!熔液的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幽蓝的光泽中透出温润的金色光晕。
“伴生结晶粉!快!”灰眼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萨沙亲自上前,打开密封的陶罐,将里面那些闪烁着星屑光芒的伴生结晶粉末,如同播撒星辰般,极其均匀地撒入翻滚的熔液之中!
嗡……!
熔炉内仿佛响起一声低沉的共鸣!熔液瞬间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幽蓝、金红、星白……各种光泽如同拥有了生命,在熔液中疯狂地旋转、融合!最终,所有的光芒内敛,化作一种极其独特的、如同深邃宇宙般沉静的暗蓝色泽,熔液表面流淌着如同星河般的细碎光点,散发出温和而强大的能量波动!
“成了!”深潭首领古潭般的眼眸爆发出精光!
“浇!快浇!”石轮在工坊角落的高背椅上,激动得差点站起来,枯槁的手用力挥舞。
巨大的陶勺被合力抬起,盛满了那如同液态星空般的、散发着强大生命律动的熔液!萨沙、火锤、磐石、深潭……各部首领亲自上阵,如同进行着最神圣的仪式,合力将那滚烫的、蕴含着联盟各部心血与大地新生的熔液,稳稳地、缓缓地……浇筑进工坊中央、那固定在基座上的塑像骨架之中!
嗤……嗤……!
熔液接触藤蔓与硬木骨架,发出轻微的声响,瞬间将其包裹、吞噬、融为一体!滚烫的熔液顺着骨架的轮廓流淌、填充、凝固!塑像的形态在升腾的蒸汽和璀璨的光华中逐渐显现——不再是“垃圾女神”那种夸张的、充满原始力量的粗犷线条,而是呈现出一种更加修长、流畅、充满内在力量与平衡之美的姿态!女神微微垂首,目光仿佛穿透大地,注视着万物生长的根基;双手在胸前虚拢,一手掌心向上,托着一团由熔液自然形成的、不断流淌着幽蓝星辉的能量球(象征守护的地脉核心),一手掌心向下,指尖流淌下几缕如同根须般延伸的熔液细丝,轻柔地连接着基座(象征与自然万物的连接)。她的身姿挺拔而柔和,仿佛既是守护者,又是大地本身的一部分。
当最后一勺熔液浇筑完毕,整个塑像被一层流动的、暗蓝色泽包裹,表面流淌着星河般的光点时,工坊内外爆发出一片压抑的欢呼!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着这尊正在缓缓凝固的、仿佛拥有生命的伟大造物!
等待塑像冷却凝固的日子,如同被拉长的糖丝。终于,在一个朝霞满天的清晨,覆盖在塑像上的最后一层隔热泥壳被小心翼翼地剥离。
当那尊完整的“平衡女神”像彻底显露在晨光中时,整个营地陷入了一片绝对的寂静。
高耸的塑像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而温润的暗蓝色泽,如同凝固的夜空。这并非单调的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塑像内部仿佛蕴藏着无数细碎的星辉,流淌着幽蓝、银白、金红的光点,如同将熔炉核心那片星海熔岩搬到了地面!女神的姿态沉静而充满力量,垂首凝望的姿态带着悲悯与洞察,虚拢的双手仿佛托举着生命,又连接着大地。塑像的基座并非光滑,而是特意保留了原始矿渣的粗粝质感,上面镶嵌着森林的树脂纹路、沙痕的硅片、黏土的透气陶片、虫语的荧光斑点……如同大地本身斑斓的肌肤。阳光透过基座的“呼吸陶”孔洞,在地面投射出细碎的光斑,如同大地的呼吸。
完美!一种融合了神圣、自然、力量与联盟各部印记的完美!
没有命令,没有呼喊。营地里的族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自发地、安静地汇聚到营地大门口。人群如同潮水般分开一条通路。
八名最强壮的猛犸战士,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涂抹着象征部落的彩色矿粉,迈着沉重而稳健的步伐,肩扛着粗大的、包裹了厚实兽皮的木杠,将那座沉重无比的“垃圾女神”像,从她站立了许久的位置,缓缓地、庄重地抬起!
泥沼跟在一旁,沙哑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激动,指挥着方向:“稳……稳当点!左……左边抬高点!别……别……蹭着……女神的……叉……叉子!”
“垃圾女神”像被稳稳地抬到了预定位置——营地大门入口的左侧。紧接着,另一队由森林、沙痕、石穴战士组成的队伍,人数更多,神情更加肃穆,用更粗的木杠和更厚的兽皮,合力抬起了那尊刚刚凝固、散发着星辰光泽的“平衡女神”像!
这一次,抬像的队伍前方,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阿果穿着崭新的小兽皮裙,头上戴着编入了新鲜小花的草环,小脸绷得紧紧的,双手极其庄重地捧着一个用柔软月光草编成的托盘。托盘里,安安静静地躺着她最珍贵的宝贝——那颗灰白色带褐色水波纹的“分类幸运石”。
草叶、萨沙、深潭、磐石、青叶等所有部落首领,紧随在抬像的队伍之后。整个营地,数万人,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在清晨的空气中回荡。
“平衡女神”像被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安放在营地大门入口的右侧,与左侧的“垃圾女神”像并排而立。
当沉重的基座终于稳稳落地,与“垃圾女神”像的基座平齐的刹那——
“放!”
随着草叶一声清越的指令,阿果踮起脚尖,小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神圣使命感,将月光草托盘里那颗小小的鹅卵石,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平衡女神”像基座正前方、特意预留的一个小小凹槽里。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共鸣波动,从鹅卵石与基座接触的地方荡漾开来,瞬间掠过两尊女神像!那“垃圾女神”高举的藤编大筐中,几块作为装饰的废弃金属片发出轻微的嗡鸣;而“平衡女神”像流淌的星辉光点,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流淌得更加温润灵动!
两尊女神像,一左一右,静静地矗立在熔炉联盟营地的大门口。
左侧,“垃圾女神”,姿态豪迈张扬,废金属与矿石构成的躯体在阳光下闪烁着粗粝而原始的光泽,高举的藤筐和大木叉充满了与垃圾山搏斗的生命力,脸上用彩色矿石镶嵌的五官带着一种粗犷的、永不低头的笑容。她代表着熔炉联盟的起点,那场在恶臭与绝望中开始的、最卑微却最伟大的垃圾分类启蒙。
右侧,“平衡女神”,姿态沉静内敛,暗蓝色的星辉之躯流淌着深邃而温润的光芒,垂首凝望的姿态如同守护着整个大地,虚拢的双手连接着生命与自然。她代表着联盟的未来与终极信念——与自然万物和谐共生,守护这簇点燃于垃圾堆中的文明火种。
一始一终。
一实一魂。
一者来自尘土,一者归于星海。
却在此刻,完美地融为一体,共同守护着这片名为熔炉联盟的土地。
阳光洒在两尊女神像上,在她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交汇在营地中央的道路上,仿佛一条通往未来的、光明的道路。
人群依旧寂静。无数道目光在两尊截然不同却又浑然一体的女神像上流连,震撼、感动、自豪、归属……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刷着每个人的心灵。
一个年迈的、曾经在垃圾堆里挣扎了半辈子的沼泽老战士,拄着骨杖,浑浊的老眼饱含着热泪,望着那尊粗糙的“垃圾女神”像,嘴唇哆嗦着,用尽力气,嘶哑地喊出了所有人心底最深切的共鸣:
“女……女神……”
“她……她让我们……知道……”
“捡垃圾……”
“也……也是……”
“伟大的事!”
这嘶哑却无比清晰的呐喊,如同点燃燎原之火的火星!
短暂的死寂后——
轰!!!
整个熔炉坟场彻底沸腾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呐喊声、混杂着巨大自豪与归属感的哭泣声,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直冲云霄!
“垃圾女神万岁!”
“平衡女神万岁!”
“联盟万岁!”
“捡垃圾伟大!”
人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语无伦次。火锤和磐石长老两个壮汉再次狠狠撞在一起,仰天狂吼!森林战士敲打着木盾!沼泽妇女们跳起了更加欢快的泥浆之舞!孩子们在人群中兴奋地穿梭,指着两尊女神像叽叽喳喳。
石轮枯槁地坐在他的高背椅上,看着那两尊并立的女神像,看着汹涌欢呼的人群,浑浊的独眼里也泛起了水光。他枯槁的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喃喃道:“值……值了……都……都值了……” 他仿佛看到,未来无数的部落,无数的商队,将在这两尊女神像的注视下,走进熔炉联盟的大门,带来财富,带来繁荣。这可比什么神血矿打造的铠甲风光多了!
萨沙、深潭、草叶、青叶……所有首领的脸上,都带着释然与无比坚定的笑容。他们知道,熔炉联盟,这条始于垃圾堆、指向星辰大海的文明之路,在这两尊并立的女神像注视下,翻开了崭新的一页。而那句由最卑微的老战士喊出的箴言,如同最坚固的基石,将永远铭刻在这片土地的灵魂深处:
捡垃圾,也是伟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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