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蓝氏,云深不知处。
晨钟初响,悠远清越,穿透山间薄雾,唤醒了新的一日。魏无羡穿着与其他听学弟子一般无二的卷云纹白袍,额间系着一条素白抹额,混在一群年纪相仿的少年中,走向兰室。
他初来时的忐忑与不情愿,在几日规行矩步的生活中,已渐渐被一种新奇与……无聊混合的情绪取代。
蓝氏家规三千条,衣食住行皆有定规,刻板得令人发指。但不可否认,此地的清幽宁静,以及那种无处不在的、对“雅正”的追求,确实能让人沉下心来。
兰室内,讲席之上,蓝启仁正襟危坐,手持书卷,声音平稳无波地讲解着《礼则篇》。内容无非是君子之行,克己复礼,言辞古奥,条框繁多。
魏无羡起初还努力挺直背脊,认真听讲,但听着听着,那平稳的语调就像催眠曲,让他眼皮开始打架。
他偷偷瞄了眼前排坐得如同松柏般笔直的蓝氏双璧——蓝曦臣和蓝忘机,心中暗自佩服他们的定力。
尤其是那个蓝忘机,小小年纪,脸上就没什么表情,听这种课居然还能一丝不苟,真是……厉害。
他悄悄在书案下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目光开始游离。窗外的玉兰花开了几朵,山雀在枝头跳跃……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昨日路过厨房时闻到的那股酒香,似乎是蓝氏秘制的天子笑?不知藏在哪里……
“魏婴。”
一个平淡无波的声音响起,不高,却瞬间让魏无羡打了个激灵,猛地坐直。
只见蓝启仁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带着不容错辨的严肃:“《礼则篇》有云,‘君子慎独,不欺暗室’。你方才神游物外,所思为何?”
整个兰室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魏无羡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魏无羡脸上微热,连忙起身,拱手道:“回先生,学生……学生是在思考,‘慎独’之精义,觉得唯有内心真正秉持正道,方能做到表里如一。”他反应极快,硬是将走神扯到了对经义的理解上。
蓝启仁盯着他看了片刻,那双古板的眼睛里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并未深究,只是淡淡道:“坐下。听讲需专注,心无旁骛。”
“是,先生。”魏无羡暗暗松了口气,乖乖坐了回去,这次不敢再乱看了,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书卷上。心里却想,这蓝老头,眼神真毒。
课业结束后,弟子们各自散去修习或完成作业。蓝氏注重六艺,除了文课,还有琴、剑、书、数等。
魏无羡对剑术和射艺最有兴趣。他在剑术课上展现的并非任何仙门已知的流派,招式看似随意,却隐含玄奥,时而轻灵如风,时而凝练如岳,运转间隐隐有玉色光华流转,与蓝氏端严沉稳的剑路大相径庭,引得教习师长都多看了几眼,虽觉其路数奇特,却也挑不出错处,反而暗赞其根基扎实,意蕴非凡。射艺更是他强项,几乎是百发百中。
但对于音律,尤其是蓝氏那种要求中正平和、清心寡欲的琴曲,他就有些头疼了。让他静坐几个时辰反复弹奏一个调子,简直比挨打还难受。
这日午后,他在一片竹林边的空地上练习剑法。他所施展的,正是玉泽亲传的独门剑诀。剑光闪动间,不见固定套路,更多是随性而起,因势利导,身法与剑意浑然一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然道韵。玉色光晕时隐时现,将他周身笼罩,虽还带着少年的稚嫩,却已隐隐有了几分超然气度。
一套剑诀演练完毕,他收势而立,气息平稳,额角微汗。一转头,却见不远处的青石小径上,蓝忘机正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他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面无表情,怀里抱着一张古琴。
魏无羡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凑过去:“蓝二公子!”
蓝忘机脚步微顿,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在他手中那柄寻常练习铁剑上停留一瞬,似乎还在回味方才那奇特的剑意,但他并未言语。
魏无羡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说:“你们家的剑法好是好,就是太板正了,不够痛快。你看我刚才那招,若是角度再偏三分,速度再快一分,是不是更具威力?”
他边说边用手比划着,试图用玉泽教的“灵动变化”理论去套蓝氏剑法。
蓝忘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冷淡:“剑道,重意不重形,然形不正,则意难通。汝之剑路,过于随性,恐失之章法。”他显然不认同魏无羡那种看似毫无章法的打法。
魏无羡被他这古板的论调噎了一下,撇撇嘴:“哎呀,我师父说了,剑是活的,人是活的,哪能被死板的招式困住?心意所至,剑锋所指,这才是高明!”
蓝忘机不再理他,似乎觉得与他争论有失身份,转身便要离开。
“诶,别走啊!”魏无羡几步追上,目光落在他怀中的古琴上,又起了玩心,“蓝二公子,听说你琴弹得极好?给我弹一曲听听呗?就弹你们那个……那个清心音?”
蓝忘机脚步不停,只留下一句:“无故不扰琴。”
魏无羡看着他挺直清冷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小古板……”
虽然时有这种因理念不同而生的小摩擦,但魏无羡天性乐观,并未放在心上。
他很快也和兰室里其他一些非蓝氏的听学弟子混熟了,比如清河聂氏那个性格有些莽撞但很讲义气的聂怀桑。
聂怀桑同样对蓝氏繁多的规矩叫苦不迭,两人常常凑在一起偷偷吐槽,倒是让魏无羡的客居生活不那么难熬了。
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他会拿出玉泽留给他的那枚温润的传讯玉符,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玉符会散发出淡淡的光晕,虽然无法直接对话,却能让他感觉到师父的存在,心中便安定下来。
他知道,师父让他留在这里,是为了让他见识不同的门风,夯实基础。他不能给师父丢脸。
与此同时,山下彩衣镇。
玉泽并未急着离开姑苏。他包下了一处临河的小院,暂居下来。薛洋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每日不是吃糖便是溜出去闲逛,偶尔被玉泽考校功课时才收敛几分。
玉泽并不强迫他修行,只是在他表现出对某种术法或符箓感兴趣时,会随意点拨几句。
薛洋天赋极高,往往一点就透,但性子偏激,施展出的手段总带着几分邪气。玉泽见状,也不纠正,只是会在之后,看似无意地讲述一些关于力量本质、因果承负的道理。
这一日,薛洋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两坛酒,正是姑苏名产“天子笑”。
他笑嘻嘻地将酒坛放在桌上,对正在窗前品茗看书的玉泽道:“喂,尝尝这个?据说可是姑苏的宝贝。”
玉泽抬眸,看了那酒坛一眼,又看向薛洋那带着几分讨好又藏着狡黠的眼神,淡淡道:“偷来的?”
薛洋笑容一僵,随即哼道:“买的!小爷我现在不缺钱!”(钱自然是玉泽给的。)
玉泽不再多问,拿起一坛,拍开泥封,一股清冽醇厚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他斟了一杯,浅尝一口,赞道:“确是佳酿。”
薛洋见他喝了,自己也倒了一大碗,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畅快地哈了口气。
他看着窗外云雾缭绕的云深不知处方向,忽然问道:“喂,你真就把那小子丢在那和尚庙里了?不怕他被那些规矩憋死?”
玉泽目光依旧落在书卷上,语气平稳:“玉需雕琢,方成大器。蓝氏门风,于他而言,是必要的磨砺。况且,他的根本,在我所传之道,外部门风,只会成为其养分,而非束缚。”
薛洋撇撇嘴,不以为然,但也没再说什么。他低头看着碗中清冽的酒液,心里却莫名觉得,留在这里的这段时日,虽然依旧漫无目的,但似乎……并不像以前那样,只剩下空洞的喧嚣和无处着落的戾气了。
玉泽放下书卷,目光望向西北方向,那是岐山所在。
姑苏之事已了,魏婴暂且安顿。下一步,是该去会一会那位野心勃勃的温氏宗主了。仙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雨,他既已入局,便不会只做旁观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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