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银行开业初期的门庭冷落，并未出乎陆明的意料。他知道，信用需要时间沉淀，而真正能撬动民间信心的杠杆，是那张尚未问世、却承载着他无限野心的“周元”纸币。
银行的日常运营交给经过培训的职员和户部派来的老成官吏后，陆明立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纸币的设计和制造中。这可不是画张图那么简单，它关乎国计民生，更关乎皇家银行的生死存亡，核心在于两个字——防伪！
他再次召集了科学院的精锐力量，成立了一个绝密的“周元纸币项目组”，地点设在了守卫森严的科学院核心区域，进出都需要特殊令牌。
项目组的第一次会议，气氛就有些…诡异。
与会者包括：雕版圣手鲁师傅（他还在为活字印刷的成功激动不已，又被陆明拉来了），化学部的几个整天跟各种奇怪液体和粉末打交道的“疯子”，造纸坊那位能用手感分辨出几十种纸浆配方的老师傅，以及物理部擅长光学和材料的研究员。
陆明将一张初步的设计草图摊在桌上。草图中央，是一个经过艺术简化、但仍能清晰辨认出是柴荣侧脸轮廓的线条头像，周围环绕着复杂精密、融合了龙纹、云纹和几何图案的花边，上下左右标注着面额“壹圆”、“大周皇家银行发行”等字样。
“诸位，这就是我们未来‘周元’纸币的雏形。”陆明指着草图，“我们的目标，是让它成为这个世界上，最难被仿造的一张纸！”
鲁师傅扶了扶老花镜，凑近仔细看了看那柴荣的线条头像，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院正…这…这可是御容！岂能随意镌刻印制？此乃大不敬啊！而且如此繁复精细的线条，对雕版要求太高了，稍有差池，整个版就废了！”
“鲁师傅，正因为是御容，才更能体现国家信用，让百姓安心！”陆明解释道，“至于雕版难度…这正是关键！我们要的就是别人难以模仿的精度！不仅要雕出版，还要雕刻出多块不同用途的版，比如主图案版、底纹版、号码版…采用套色印刷技术，让假币者望而生畏！”
“套色印刷？”鲁师傅和其他雕版工匠都愣住了。这个时代印刷多是单色，套色技术只在少数顶级书画作品中偶有应用，极其考验对准精度。
“对！一种颜色用一块版，多次套印，最终形成丰富的色彩和层次！”陆明比划着，“比如头像用黑色，底纹用浅赭石，花纹用靛蓝…这需要极其精确的定位系统，我们的标准化这时候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工匠们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这比雕刻整部《金刚经》还难。
“光是雕版印刷还不够。”化学部的负责人，一个脸色苍白、身上总带着股酸味的年轻研究员推了推眼镜，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们可以在油墨上做文章！比如，加入一种特殊的矿物粉末，这种墨迹平时看不出来，但只要用火稍微一烤，或者对着特定的光看，就会显现出隐藏的文字或图案！”
“这个好！就叫它…热敏防伪或者荧光防伪！”陆明大喜，“还有，油墨的配方也要独一无二，别人轻易调配不出来！”
造纸坊的老师傅也开口了，他慢悠悠地说：“纸，才是根本。咱们科学院新研制的‘证券纸’，加入了特殊的棉麻纤维和保密配料，韧性极好，耐折耐磨，手感独特，一般人仿造不出这纸张的味道和质地。”
“光是手感还不够。”物理部的研究员补充道，“我们可以在造纸的过程中，直接在水里加入纤维，形成固定的、透光可见的图案或者文字！这叫…水印！造假者就算能仿造图案，也极难仿造出这纸张内部的秘密！”
“水印！好主意！”陆明眼睛放光，“这个必须要有！而且水印的图案也要复杂，比如…一条隐藏在纸里的龙，或者‘大周’二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种奇思妙想不断迸发。陆明一边记录，一边引导，将现代纸币的防伪理念，用这个时代能理解和技术上可能实现的方式，一点点具象化。
接下来的日子，项目组进入了近乎封闭的疯狂攻关状态。
鲁师傅带着最顶尖的雕版工匠，在高度保密的工坊里，对着放大镜（光学部提供），用比绣花还精细的功夫，雕刻着母版。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废弃的版材堆成了小山，终于雕刻出了符合要求的、精度惊人的套色印版。
化学部的实验室里，时常传出小爆炸和古怪的气味，研究员们顶着黑眼圈，不断试验着各种矿物和植物提取物，寻找着最稳定、最隐蔽的特殊油墨配方。
造纸坊里，老师傅们像呵护婴儿一样，调整着纸浆配比，试验着水印模具的植入方式和效果，力求每一张纸都完美无瑕。
物理部则负责设计制造专用的、带精密定位卡的印刷机，确保套色准确无误。
陆明更是亲自操刀，设计了纸币最终的版式：正面是柴荣的侧面线条头像（经过艺术处理，既威严又亲民），上方是“大周皇家银行”字样，下方是面额“壹圆”（暂定最大面额），两侧是复杂的花纹和隐藏的微缩文字；背面则是雄伟的开封城门楼图案，象征着国家的稳固。水印设计为一条蜿蜒的龙形，透光清晰可见。还预留了手工加盖序列号和行长印章的位置。
当第一张采用所有防伪技术、经过三次套色印刷、带着清晰水印、使用了特殊油墨的“周元壹圆”试样，从经过无数次调试的印刷机上诞生时，整个项目组都屏住了呼吸。
那张纸，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
纸张挺括，手感独特。正面的柴荣头像线条流畅，眼神不怒自威；套色精准，色彩饱满而沉稳；背面的城门楼巍峨壮观；对着光线，一条活灵活现的水印龙形清晰浮现；用手指轻轻摩擦，还能感觉到油墨细微的凸起…
这不仅仅是一张纸，这是一件凝聚了当下大周最高科技水平的艺术品！
“成了…真的成了…”鲁师傅颤抖着拿起那张纸币，老泪纵横，“老夫刻了一辈子版，从未想过…纸…也能如此…”
化学部的研究员激动地拿来一盏特制的油灯，在火焰上方适当距离烘烤纸币背面的一处空白区域，几秒钟后，一行细小的、泛着淡绿色的文字缓缓显现：“大周信用，千秋永固”。
“防伪测试通过！”他兴奋地大喊。
所有人都激动地欢呼起来，互相拥抱，仿佛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创举。
陆明拿起这张还带着墨香和温度的“周元”试样，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张小小的纸片，一旦流通出去，将彻底改变这个时代的金融格局，甚至影响历史的进程。
但它能否被接受，能否赢得信任，还需要经过最严峻的考验——人心的考验。
他看着窗外，仿佛已经听到了即将到来的、关于这张纸片的巨大争议和质疑的风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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