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方才在朝堂上还一脸威严、深不可测的柴荣，此刻斜靠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块后蜀进贡的羊脂白玉佩，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坐在下首、正毫不客气地拈起一块御膳房新做的桂花糕往嘴里塞的陆明。
“唔，陛下，这新来的御厨手艺见长啊，糖搁得恰到好处，桂花香也醇正。”陆明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评价，仿佛刚才在朝堂上那个忧国忧民、顾虑重重的忠臣是另外一个人。
柴荣被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气笑了，将玉佩往小几上一丢，发出清脆的声响：“行了，别跟朕在这儿装模作样了。说吧，蜀中这趟浑水，你到底怎么想的？真怕死？还是嫌那几箱珠子宝贝不够分量？”
陆明咽下糕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又自顾自地倒了杯温茶喝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说：“陛下明鉴，臣当然怕死。臣这大好头颅，还想多享受几年这太平盛世，看着科学院出更多成果，银行开遍全国呢。”
他顿了顿，脸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收敛了些，眼神变得锐利：“至于那些珍宝……说实话，臣确实挺喜欢，尤其是那些古籍字画。但若仅仅是为了这些，还不值得臣亲自去冒这个险。”
“哦？”柴荣挑眉，“那什么是值得的？”
陆明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如同在分享什么秘密：“陛下，您不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一个……能把我们的影响力，无声无息渗透进后蜀，甚至可能兵不血刃，就拿下这块天府之国的……绝佳机会？”
柴荣眼中精光一闪，坐直了身体：“仔细说说。”
“陛下请看，”陆明开始掰着手指头分析，“第一，他们是来求我们的！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任我们提条件。这份‘人情’，可比十万大军压境还有用。我们帮他们度过此劫，后蜀上下，从孟昶到普通百姓，都得念着我们大周的好！这份民心，千金难买！”
“第二，疫病防控，不仅仅是治病救人。它涉及到水源管理、垃圾处理、人员隔离、物资调配……这些都是权力！臣若入蜀，必然要拿到相应的权限，才能有效开展工作。届时，我们的方法、我们的标准、甚至我们的人，就能顺理成章地进入后蜀的行政和民生体系。这叫什么？这叫‘技术殖民’！比刀剑更温柔，也更持久！”
“第三，”陆明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笑容，“臣还可以趁机‘考察’一下蜀地的物产、地形、军备、民心向背……为陛下将来……嗯，您懂的，提供第一手的情报。这比派一百个细作都有用！”
“第四，这也是向周边所有政权展示我大周‘软实力’的绝佳舞台！让他们看看，我们不仅有坚船利炮，更有救死扶伤的仁心和技术！日后若想招降纳叛，岂不更容易？”
他一条条分析下来，逻辑清晰，眼光毒辣，完全跳出了一个医者的范畴，更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战略家。
柴荣听得目光越来越亮，手指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敲击桌面，节奏轻快。陆明所说的，正是他心中隐隐有所触动，却还未完全理清的思路！经陆明这么一梳理，顿时豁然开朗！
这哪里是去救灾？这分明是一场戴着“人道主义”面具的、高水平的政治和经济攻势！
“好！好一个‘技术殖民’！好一个‘软实力’！”柴荣抚掌大笑，“陆爱卿，你果然从未让朕失望！眼光之毒，谋划之深，远超那些只知喊打喊杀的莽夫！”
他兴奋地站起身，在御书房内踱了几步，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陆明：“如此说来，这蜀中，你是非去不可了！”
“臣，愿为陛下前驱！”陆明立刻起身，拱手肃容道，这次脸上没有了丝毫玩笑之色。
“不过，”柴荣走回榻前，沉吟道，“你所虑的安危和国事，也确实是个问题。蜀地情况复杂，孟昶虽懦弱，但其下未必没有心怀叵测之辈。朕不能让你孤身犯险。”
他想了想，决断道：“这样，朕准你从禁军中挑选两百精锐，全部配备最新式的弩箭和少量‘震天雷’（火药武器），由你绝对指挥，作为护卫。另外，科学院医学部和格物小组，你看需要带谁，尽管点名！一应物资器具，由朝廷和内库全力保障！”
这支持力度，不可谓不大！相当于给了陆明一支小型特种部队和顶级技术支持团队。
陆明心中大定，要的就是这个！他立刻打蛇随棍上：“谢陛下！此外，臣还需要几个懂工程、会看水文的人，还有…… bank 最好也派两个机灵的伙计带上一些‘周元’样本和宣传册子，说不定……有机会在蜀地开个分行试点呢？”
柴荣先是一愣，随即指着陆明，笑得差点喘不过气：“你呀你！真是走到哪儿都不忘你那银行！也罢，准了！就当是……提前进行商业渗透了！”
“陛下圣明！”陆明眉开眼笑。
“还有，”柴荣收敛笑容，正色道，“此去，你代表的是我大周的脸面和气度。对孟昶，要不卑不亢；对蜀官，要恩威并施；对百姓，要广施仁术。既要让他们感恩戴德，也要让他们心生敬畏！明白吗？”
“臣明白！”陆明点头，“萝卜加大棒，恩威并施，老套路了，臣熟！”
柴荣被他这直白的总结逗得又是一笑，随即挥挥手：“去吧！尽快准备！需要什么，直接找王朴和相关部门协调，就说是朕的旨意！朕会让礼部尽快给后蜀使者一个明确的答复。”
“臣，遵旨！”陆明躬身行礼，转身退出了御书房。
走出皇宫，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和繁华的街景，陆明深吸一口气，感觉血液里某种冒险的因子又开始活跃起来。
“霍乱弧菌……小样儿，看哥哥怎么用跨越千年的知识碾压你！”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顺便，再去会会那位历史上着名的……花蕊夫人。不知道真人，是不是和传说中一样有才情？”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已经开始在脑子里列清单了：高浓度酒精要带足，过滤用的明矾和活性炭要多备，制作口服补液盐的原料（糖、盐、小苏打）不能少，简易水质检测工具要带上，还有宣传“周元”和科学院的小册子……
“对了，还得给玉弦、赛花、萧绰她们说一声，这一去，估计得两三个月……”想到家里那几位风格迥异的美女，陆明顿时又觉得有点头大。解释起来，恐怕得费一番功夫，尤其是如何解释他非要亲自去冒这个险。
“唉，齐人之福也不好享啊……”他摇头晃脑地感慨了一句，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向着宰相府的方向走去。
一场跨越国界的抗疫行动，夹杂着政治、经济和文化渗透的宏大叙事，即将在陆明的带领下，拉开序幕。而蜀道之难，似乎不仅仅在于山川险阻，更在于那看不见的人心与疫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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