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昶御书房内那场充斥着绝望与妥协气息的密议,内容虽未公开,但那压抑的氛围和几位重臣离去时灰败的脸色,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后宫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了隐秘而深远的涟漪。
花蕊夫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通过自己经营多年的、并不显山露水的人脉网络,获悉了密议的大致内容。当听到“议和”、“称臣”、“保全宗庙”这些字眼时,她正对镜梳妆的手,微微一颤,那支平日里最得她心意的赤金点翠凤尾簪,竟失手跌落在妆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镜中的绝色容颜,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苍白。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不堪。
她并不意外。从陆明那日吟出那首“亡国之诗”,到显微镜下那个颠覆认知的微观世界,再到凤凰山下那场名为表演、实为碾压的军事威慑……一切迹象都指向同一个结局:这个看似富庶安宁的蜀国,早已从根子上烂掉了,根本经不起任何外力的轻轻一推。而大周,就是那股足以摧枯拉朽的飓风。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倾心相伴的君王,以及那些平日里高谈阔论的国之栋梁,在真正的力量面前,竟会如此迅速地放弃抵抗,连一丝一毫的挣扎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那种弥漫在御书房空气中的、令人作呕的妥协与恐惧,让她感到一阵深切的可悲与……彻底的失望。
她独自在寝宫内坐了许久,窗外是蜀宫熟悉的、带着脂粉香的暖风,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孟昶往日为她吟诵诗词的温柔嗓音。但这一切,此刻在她感觉来,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灰烬,虚假而脆弱。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个身影。那个穿着普通长衫,却能淡然道出亡国谶语;那个手持奇怪器具,能为她打开一个全新世界;那个谈笑间,便能指挥若定,将肆虐的瘟疫扼杀,更能让整个蜀国朝廷在他带来的武力面前瑟瑟发抖的年轻男子。
陆明。
与他相比,孟昶和这蜀宫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小家子气,那么不堪一击。
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冲动,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她不想随着这艘注定要沉没的破船一起,坠入历史的深渊,在无尽的屈辱和遗忘中化作尘埃。她渴望知识,渴望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渴望理解那些精妙的“格物之理”,渴望……追随那个能引领她看到这一切的人。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她知道这很难,很惊世骇俗。她是蜀国的慧妃,是孟昶最宠爱的女人。这样的行为,在任何意义上都是“背叛”。但她更清楚,留在宫里,等待她的只会是随着蜀国一起覆亡的命运,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作为一个亡国之君的妃嫔,被幽禁,被赏赐给某个功臣,在麻木中了却残生。
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她想要的是那个显微镜下波澜壮阔的世界,是那些闻所未闻的科学道理,是那个能带给她这一切的、如同彗星般划破她昏暗天空的男人身边,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学生,一个追随者。
风险很大,但她愿意赌一把。赌陆明的气度,赌他对自己(的才华和求知欲)的欣赏,赌……自己这微不足道的力量,或许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为保存蜀地文化、为那些她无力保护的宫人,争取到一丝微不足道的可能。
下定决心后,花蕊夫人反而平静了下来。她仔细斟酌了许久,然后提笔,用她那清秀灵动的笔迹,写了一封极其简短,却又含义深远的信。没有再用诗词隐语,而是直接得近乎赤裸:
“陆相台鉴:宫阙将倾,妾身飘萍。素慕相爷才学,尤渴格物真知。若蒙不弃,愿执弟子礼,追随左右,研习学问,虽万死而不辞。临别在即,无以为赠,谨以平日涂鸦之作奉上,聊表寸心,亦为……留念。徐氏顿首。”
她将自己多年来最为珍视的几本诗稿手卷,与这封信放在一起,用一个普通的锦囊装好。然后,她唤来了那个自幼跟随她、绝对忠心的贴身侍女,低声嘱咐了一番。
是夜,月明星稀。
陆明正在别苑的书房里,整理着此次入蜀的各项记录和下一步的计划。军演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孟昶和蜀国重臣们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知道,后蜀这块肥肉,已经差不多到了可以下刀的时候了。接下来,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或者……制造一个契机。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了极轻微的叩门声。
“进。”陆明头也没抬。
进来的是雷都尉,他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情,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颇为女气的锦囊。“相爷,方才有人将此物掷入院中,手法巧妙,未惊动守卫。属下检查过了,无毒。”
“哦?”陆明抬起头,有些好奇地接过锦囊。入手微沉,带着淡淡的馨香。他解开系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封没有署名的短笺,以及几卷装帧精美的诗稿。
他展开短笺,快速浏览了一遍。
即便是以陆明的见多识广和淡定,看完这封信,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这……算是历史名人的跳槽申请,外加……粉丝投诚?”他低声吐槽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荒谬感。
他当然明白花蕊夫人的意思。“宫阙将倾”是表明她对局势的判断,“愿执弟子礼,追随左右,研习学问”是她的核心诉求和“投名状”,而“虽万死而不辞”则表明了决心。最后送上诗稿,既是展示才华(增加自身价值),也带着一丝女子特有的、含蓄的“留念”之意。
这女人,不仅长得美,有才华,脑子也相当清醒,而且……胆子不小!在这种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和行动,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勇气。
陆明摩挲着那质地细腻的诗稿纸张,能想象出那位清冷绝艳的才女,在写下这封信时,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与决断。
收,还是不收?
从情感和男人的虚荣心角度,收下这样一位历史上有名的才女兼美人,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从实际利益角度,花蕊夫人对蜀国宫廷和孟昶的了解,以及她本身的才华和影响力(尤其是在文化层面),也具有一定的价值。
但麻烦也不小。这等于是在后蜀这锅即将煮沸的水里,又丢进了一颗重磅炸弹,必然会激化与孟昶的矛盾,也可能引来一些卫道士的非议。
不过……陆明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陆明怕过麻烦吗?更何况,这麻烦背后,是巨大的收益和……乐趣。
“有点意思。”他轻轻敲着桌面,脸上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这是看出蜀国要完,提前给自己找下家,还想搭上我这辆‘科学快车’?眼光倒是不错。”
他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而是先拿起了那几卷诗稿,饶有兴致地翻阅起来。花蕊夫人的诗词,清丽婉约,意境深远,确实当得起才女之名。其中不乏一些忧国忧民、感时伤世之作,可见她并非完全沉溺于个人情爱,对家国命运亦有思考。
“才情是有的,心气也是有的……就是这环境,把她局限住了。”陆明评价道,“若是放在科学院,说不定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嗯,文学顾问或者科普作家?”
他放下诗稿,沉吟片刻。直接带走花蕊夫人,目前来看操作难度太大,容易引发不可控的变故。但完全拒绝,似乎又有些可惜。
一个折中的方案,在他脑中逐渐成形。
他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了回信,同样言简意赅:
“徐夫人雅鉴:来信收悉,夫人慧心,明已尽知。求学之心,可嘉可叹。然世事纷扰,非其时也。诗稿拜读,清词丽句,受益匪浅,谨此奉还。他日若风云际会,或有机缘再论格物。望自珍重,静待天时。陆明手复。”
他没有答应带走她,但也没有把路堵死。“非其时也”点明了现在的困难,“他日若风云际会,或有机缘”则留下了一个开放的、充满想象空间的承诺。归还诗稿,既是避嫌,也暗示了“你的价值我已看到,东西先还你,以后再说”。
这既回应了她的请求,给了她希望,又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将风险和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将回信和诗稿原样放回锦囊,交给雷都尉:“原路送还。手脚干净点。”
雷都尉领命而去。
陆明看着窗外蜀地的月色,知道后蜀这盘棋,已经到了官子阶段。而花蕊夫人这步意外的“闲棋”,或许在未来,能起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接下来,就该是‘凯旋与暗示’的时候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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