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日子,如同一场无声的凌迟,缓慢地切割着人的意志。但对于年世兰而言,这高墙深院,这看似与世隔绝的囚笼,却在她精心的布置下,变成了一个独特的“信息中枢”。
外界的风雨,正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源源不断地汇入这沉寂的翊坤宫。
辛奴成了这座中枢的枢纽。她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成了最好的保护色。借着领取翊坤宫份例、处理日常杂务的名义,她可以相对自由地在规定的路线上活动。
而在这看似机械的往返中,无数细微的信息,通过眼神的交汇、物品的传递、甚至脚步声的轻重缓急,被精准地捕捉、解读,然后呈递到年世兰面前。
这日午后,秋阳透过高窗,在地面上拉出斜长的光影。年世兰依旧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卷《战国策》,却并未真正看进去。她在等。
辛奴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盆刚刚修剪好的晚菊,花瓣如丝,色泽金黄。“娘娘,内务府送来的新菊,说是今年花房培育的新品,名唤‘金缕衣’,给您赏玩,添些生气。”
年世兰目光扫过那盆菊花,点了点头。辛奴将花盆安置在窗台显眼处,借着调整花叶的姿势,低如蚊蚋的声音已传入年世兰耳中:
“和嫔(其其格)娘娘近日因督办太后万寿节礼,与内务府、营造司往来愈发频繁。昨日因一批苏绣屏风的纹样不合规制,当众斥责了内务府一名管事太监,言语颇为严厉,责令其三日之内必须重制完毕,不得有误。在场众人,皆噤若寒蝉。”
年世兰捻着书页的指尖微微一顿,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讥诮。“哦?训斥内府管事?责令三日重制?”她轻轻合上书卷,“看来这位草原上来的郡主,喝了几天紫禁城的水,也终于品出些权力的滋味了。不再是那只只懂瞪着一双清澈眼睛的小鹿了。”
皇帝扶植起来制衡她的人,果然不是真的天真烂漫。其其格的“渐露锋芒”,或许在皇帝看来是“勇于任事”,但在年世兰眼中,这正是可以利用的破绽。一个行事开始高调、试图树立威信,偏偏根基尚浅、羽翼未丰的新贵,就像初学走路的孩童挥舞利剑,最容易伤到自己,也最容易被人抓住手腕。
“她身边那个叫萨仁的贴身侍女,底细可曾查清?”年世兰更关心的是其其格身边最坚固的堡垒。
辛奴一边用软布擦拭着花盆边缘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低声回禀:“回娘娘,奴婢动用了早年埋在京畿的人手,仔细查探过。萨仁确是科尔沁部大妃亲自为其其格挑选的家生奴,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忠心方面,几乎无懈可击。不过……”她话锋微妙一转,“萨仁并非全无牵挂。她有一幼弟,年方十岁,并未跟随入京,而是留在了科尔沁草原。但据查,理藩院以其‘照顾’之名,实则暗中监控,形同……人质。”
年世兰的眼中,那点讥诮瞬间转化为一种捕猎者发现猎物弱点的精光。“理藩院……人质……”她轻声重复着,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来咱们的万岁爷,对这位看似全心信赖的蒙古郡主,也并非真的推心置腹,毫无防备啊。”
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发现!萨仁的忠心建立在对其其格的感情和对幼弟安危的担忧之上。这份担忧,就是可以被撬动的缝隙。虽然直接策反萨仁几乎不可能,但若能制造一种其其格失势、甚至会牵连萨仁及其家人的危机感,这根最坚固的支柱,或许会产生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而这丝动摇,在关键时刻,可能就是致命的。
“继续盯紧承乾宫(其其格居所)和咸福宫,”年世兰吩咐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尤其是其其格与宫外的一切接触,哪怕是蒙古使团例行递送的一盒奶酪、一把匕首,传递的路径、经手的人员、甚至包裹的样式,都要给本宫查得清清楚楚,记录下来。”
“是。”辛奴应下,稍作停顿,又道:“碎玉轩那边,依旧没什么动静。莞贵人(甄嬛)每日起居规律,不是读书临帖,便是打理她那几盆半死不活的花草,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外界接触。只是……前两日太医院按例请平安脉,王太医在里面待的时间,比往常足足多了一炷香的功夫。”
“平安脉……多了一炷香?”年世兰凤眸微眯,如同嗅到了异常气息的猎豹。甄嬛太过平静了,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这本身就不正常。太医请脉时间异常延长?是她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棘手的问题,需要反复诊察?还是……这延长的的时间里,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交流?
她绝不相信甄嬛会甘心在碎玉轩那个冷宫里了此残生。那个女人的心机和韧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异常的平静之下,必然隐藏着更深的谋划。是在养精蓄锐?还是在等待外界的某种信号?抑或是……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足以改变局面的变化?
年世兰站起身,缓缓踱到那盆“金缕衣”前,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金黄卷曲的花瓣,触感冰凉柔滑。“王太医……”她沉吟着,“是太医院里,资历最老,也最是滑不溜手的一个。他能多待一炷香,绝不会是因为闲话家常。”
她意识到,甄嬛这边,同样潜藏着未知的变数。这个对手,就像埋在深土里的根茎,看似枯萎,实则可能正在暗中汲取养分,等待破土而出的时机。
暗流在平静的表面下疯狂涌动。咸福宫的悲恸,承乾宫的崛起,碎玉轩的死寂,以及养心殿那莫测的帝王之心……这一切,都如同棋盘上散落的棋子。而身处翊坤宫这座特殊“囚笼”里的年世兰,正凭借着辛奴为她构建的信息网络,冷静地观察着棋局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她在脑中飞快地推演、计算。其其格的“锋芒”与萨仁的“弱点”,甄嬛的“平静”与太医的“异常”,敬妃的“沉沦”……这些都是她可以运用的筹码,也是她需要警惕的变数。
她像一位最高明的棋手,在绝对的逆境中,依旧保持着清晰的思路和惊人的耐心。她在等待,等待一个最完美的时机,一个能将所有不利因素转化为有利条件,将混乱的棋局一举搅浑,让她能于乱中取胜的契机。
静水深流,其下暗涌湍急。年世兰的目光穿过翊坤宫的高墙,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即将被自己亲手掀起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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