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渊笑过之后,想起一事,从袖中取出那枚流转着暗金霞光的“云楼令”,递给玄枢子:“师傅,您看看这个。李靖留下的,说是去他家的令牌,不然进出南天门比较麻烦。”他顿了顿,补充道,“您帮我看看,这上面……可有什么暗藏的手段?”
玄枢子接过令牌,入手温凉,非金非玉,材质奇特。他指尖在令牌上那“云楼”二字和流转的霞光上轻轻拂过,双眸微阖,一股浩瀚如星海的神念瞬间扫过令牌内外每一个细微的角落,甚至连构成令牌最本源的结构都未曾放过。片刻后,他睁开眼,随手将令牌抛还给玄渊,语气平淡无波:“没啥特殊手段,就是块牌子。天庭云楼宫的通行凭证,内蕴一丝李靖的神念印记和天庭的制式符箓,在南天门处能省些盘查的功夫罢了。堂堂天庭的高级正神,倒也不至于在白吃白喝后,还在令牌上做手脚坑害小辈儿。”
玄渊接过令牌,随手收好,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江面,看着那奔流不息的渭水,眼神却渐渐变得深邃而凝重,仿佛那江水中承载着无尽的秘密与重量。
玄枢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徒弟心绪的变化,他并未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如同江边一块历经风浪的礁石。
良久,玄渊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沉重:“师傅……”
“嗯?”玄枢子应道。
“下一步……要做什么?”玄渊像是在问师尊,又像是在问自己。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江风,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呼出,然后转过头,目光平静却无比认真地看向玄枢子,一字一句地说道:“说实话,师傅,我有点慌。”
玄枢子迎上徒弟的目光,那双温润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惊讶或责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与包容。他也同样平静而认真地回应:“徒儿,你说来。”
玄渊看着师尊的眼睛,那眼神仿佛能包容万物,也能看穿一切虚妄。他心中挣扎了片刻,那些深埋心底、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猜想与恐惧,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喉头。要不要说?说出来,是否会触及某些不可言说的禁忌?是否会引来无法预料的灾祸?但看着师尊那平静而坚定的目光,玄渊最终下定了决心。有些话,憋在心里只会成为心魔,不如坦然面对。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又清晰无比:
“我隐隐有个猜想……我怕……我猜的是对的。”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定玄枢子,缓缓吐出那如同千钧重锤的两个字:
“关于……寿数。”
“寿数”二字出口的刹那!
玄枢子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骤然收缩!瞳孔深处仿佛有亿万星辰瞬间熄灭!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寒意自他周身轰然爆发!并非针对玄渊,而是如同无形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方圆百丈的空间!
“嗡——!”
玄枢子右手闪电般抬起,五指以一种玄奥莫测的轨迹在虚空中急速勾勒!指尖划过之处,留下道道凝若实质、闪烁着紫金色雷纹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简单的禁制,而是蕴含着大道法则、时空本源的至高道纹!符文瞬间交织、叠加,形成一个复杂到极致、散发着恐怖威压的立体法阵雏形!
“敕!”
一声短促、低沉、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道喝自玄枢子口中迸发!那尚未完全成型的紫金雷纹法阵猛地向内坍缩、固化!化作一个直径不过三尺、通体由无数细密紫金道纹交织而成的、如同水晶球般的绝对屏障,将师徒二人瞬间笼罩其中!
屏障形成的刹那,天地失色!
江风凝固了!奔腾的渭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浪花定格在空中!飘落的柳叶悬停不动!甚至连穿透云层洒落的晨曦光芒,都被强行扭曲、隔绝在外!屏障之内,时间与空间仿佛被彻底剥离、冻结!声音、光线、气息、乃至天地间流动的灵气、冥冥中运转的天机……一切的一切,都被这层薄薄的紫金屏障彻底隔绝!形成了一个绝对的、与外界完全断开的“真空”领域!
玄渊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将他禁锢在原地,连思维都仿佛停滞了一瞬!他看着师尊那从未有过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惧?的面容,看着这瞬间展开、隔绝一切的恐怖屏障,一颗心瞬间沉入了无底深渊!
他明白了。
根本不需要师尊再说什么。
他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光,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灰暗与冰冷。那沉重的、如同万古冰山般的真相,已经通过师尊这近乎本能的、决绝到极致的反应,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猜想……是对的!
玄渊缓缓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最终化作一声极轻、极淡、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叹息:
“唉……”
他不再看师尊,也不再看那隔绝天地的紫金屏障,只是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投向那被屏障扭曲、模糊不清的江面。背影萧索,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苍凉。
“不聊了,师傅。”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空洞得让人心颤,“我……去走走。”
说完,他迈开脚步,竟无视了那层足以隔绝大罗金仙窥探的紫金屏障,如同穿过一层无形的水幕,径直走了出去。屏障在他身后微微荡漾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初。
玄枢子站在原地,看着徒弟那萧索落寞、仿佛背负着整个天地重量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江畔的晨雾之中。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在寂静无声的屏障内回荡:
“唉……乖徒儿……这就是……这吃人的大世啊!”
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怜惜、无奈,以及一丝深藏于岁月长河中的、难以言喻的悲凉。
玄渊没有回精舍,也没有唤阿七或任何人跟随。
他独自一人回到自己居住的“听涛小筑”,换下了那身象征万寿山弟子身份的鸦青道袍,穿上了一身最普通的素白细棉布长衫。没有繁复的纹饰,没有华贵的配饰,布料柔软而质朴,如同凡间寒门士子所穿。他解开发髻,只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随意绾住长发,披散在肩头。镜中的人影,洗去了仙家弟子的出尘之气,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与沉重。
他推开院门,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旅人,离开了听涛庄,沿着渭水河岸,漫无目的地向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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