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入谷口,仿佛瞬间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界的光亮和声音被骤然扭曲、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压抑。浓郁的乳白色雾气包裹上来,冰冷、湿重,带着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即使隔着湿布,也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带来轻微的眩晕感。
视线严重受阻,只能看到周身数尺的范围。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漆黑淤泥,踩上去发出“咕叽”的声响,在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淤泥中不时能踩到硬物,多是些惨白或乌黑的兽骨,形状怪异,不知已在此沉寂了多少岁月。
两侧和前方,那些在谷外看到的扭曲枯木,近看更加狰狞,枝干如同鬼爪般伸向雾中,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深色苔藓。
陈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紧绷,猎刀横在身前,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而谨慎。他几乎调动了所有感官,眼、耳、鼻,甚至皮肤的触觉,来感知这片迷雾中的任何一丝异动。
怀中的金纹石持续散发着稳定的温热,那温度似乎比在谷外时更明显了一些,仿佛被此地的某种环境所激发。它并未因毒瘴而产生剧烈反应,这让陈玄稍稍安心,但依旧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按照记忆中山谷的大致走向,以及金纹石最强烈的指引方向,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速度很慢,如同盲人探路。
谷内的地形比想象中更加复杂。除了淤泥地,还分布着许多湿滑的巨石和深不见底的幽暗水洼。他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绕行或攀爬。
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除了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声,周围依旧死寂一片,仿佛整个山谷只有他一个活物。但这种绝对的寂静,反而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他脚下一滑,踩入了一处看似平整实则松软的淤泥坑,整个人猛地向下陷去!
他心中大惊,反应极快地向前扑倒,同时将猎刀狠狠插向身旁一块坚硬的岩石!
噗嗤!
大半条腿陷入冰冷的淤泥中,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下方传来。猎刀卡在石缝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勉强止住了他下陷的趋势。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死死抓住刀柄,另一只手疯狂地在周围摸索,终于抓住了一截露出淤泥的粗壮树根。他奋力挣扎,一点一点地将自己从淤泥的吞噬中拔了出来,瘫倒在相对坚实的地面上,大口喘息,满身污泥,狼狈不堪。
然而,还不等他缓过气,怀中的金纹石猛地再次剧烈发热!
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指引,而是一种急促的、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灼热!
陈玄头皮发麻,想也不想,凭借着多次险死还生锻炼出的本能,猛地向侧面翻滚出去!
就在他离开原地的下一秒,他刚才瘫倒的那片淤泥,无声无息地沸腾了起来!咕嘟咕嘟地冒出大量灰绿色的气泡,一股更加浓郁刺鼻的腥臭气息弥漫开来,周围的白色雾气甚至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绿色泽!
那片淤泥仿佛活了过来,迅速扩大,所过之处,那些惨白的兽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消融!
“毒沼!”陈玄瞳孔紧缩,心脏狂跳。父亲笔记中提到过这种比普通毒瘴更可怕的东西,它们往往是剧毒凝聚之地,蕴含极强的腐蚀性,一旦陷入,顷刻间便会化为一滩脓血!
金纹石的预警,再次救了他一命!
他连滚带爬地远离那片沸腾的毒沼,直到退到十几丈外,感受着怀中石头逐渐恢复稳定的温热,才敢停下来,心有余悸地看着那片重归“平静”、只是颜色变得更加深暗的死亡区域。
这片山谷的危险,远超他的想象。它并非没有活物,而是这里的“活物”,本身就是致命的陷阱!
他更加小心翼翼,几乎是以寸进的速度向前挪动。金纹石成了他唯一的依仗,每当其热度发生异常变化,他立刻改变方向,避开了好几处看似平静实则杀机暗藏的险地。
就这样,在浓雾、毒沼和扭曲枯木的包围中,他艰难前行了将近两个时辰。根据方向和大概距离判断,他应该已经深入山谷,逐渐接近那处崖壁裂缝。
周围的雾气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再是纯粹的乳白,而是带上了一种极淡的幽蓝色调,温度也似乎下降了一些,空气中那股腥甜气息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类似于金属和臭氧混合的冰冷气息。
怀中的金纹石,温热感达到了进入山谷后的顶峰,甚至开始散发出一种轻微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声,指向性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急切!
穿过最后一片格外浓重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幽蓝色雾区,陈玄猛地感觉周身一轻!
他一步踏出,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仿佛闯入了一个巨大的、位于山谷最深处的天然穹洞之中。头顶上方并非天空,而是合拢的嶙峋山岩,但不知为何,却有一种幽冷、黯淡的微光从四周的岩壁上散发出来,勉强照亮了这片空间。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正前方,那面巨大得仿佛接天连地的崖壁。一道巨大、狰狞、深不见底的裂缝,如同被天神一斧劈开,贯穿了整个崖壁!裂缝边缘呈现一种诡异的、仿佛被雷霆反复灼烧过的焦黑琉璃质感,与他怀中金纹石上的某些纹路越发相似。
冰冷的、带着金属气息的风,正源源不断地从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中吹拂出来,卷动着此地淡蓝色的雾气。
这里,就是金纹石指引的终点!父亲笔记中那处标记的最终地点!
陈玄压抑住狂跳的心脏,目光急切地扫视着这片相对安全许多的穹洞空间。洞内地面相对干燥,是坚硬的黑色岩石,散落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碎石。父亲当年,会在这里留下什么?他又是在哪里遭遇的不测?
他的目光仔细掠过每一寸岩石,忽然,在靠近裂缝入口右侧的一堆不起眼的乱石旁,他的视线凝固了。
那里,半掩在碎石之下,露出一角黯淡的金属光泽!
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碎石。
下面埋着的,是一柄已经彻底断裂、锈蚀不堪的长枪枪头,以及几块同样锈蚀严重、依稀能看出是铠甲护心镜的碎片。旁边坚硬的岩石地面上,还有几道深深刻入石中的、凌乱而有力的划痕,仿佛有人在此经历过极其惨烈的搏斗。
陈玄的手指抚过那冰冷的、布满锈迹的枪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这枪头的制式……他认得。这是黑山城卫军的标准配枪,而父亲当年,正是在成为散修之前,于城卫军中服役过一段时间!这柄残枪,极有可能就是父亲当年的武器!
父亲果然来过这里!而且在这里经历过战斗!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那道吹出冰冷狂风的裂缝入口。战斗的痕迹到此为止,父亲是在这里受伤,然后挣扎着逃出去的?还是……被什么东西拖入了这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之中?
一切的答案,似乎都指向了那道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裂缝。
陈玄走到裂缝入口前。狂风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发丝飞舞。裂缝内部一片漆黑,以他的目力,根本无法看清里面任何情形,只能感受到那源源不断涌出的、带着金属腥气的冰冷寒风。
怀中的金纹石,嗡鸣和温热都达到了极致,甚至微微震颤着,仿佛在激动,在渴望,强烈地催促着他进入其中。
裂缝之后,到底是什么?是父亲殒命的真相?是雷家觊觎的宝物?还是……更大的未知与危险?
站在命运的岔路口,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身后是九死一生的来路。
陈玄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金属气息的空气,眼神中的犹豫和恐惧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所取代。
他走到那堆残破的铠甲和断枪前,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他不再犹豫,握紧手中那柄早已卷刃的猎刀,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怀中那块不断嗡鸣的金纹石,迈开了脚步,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道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
幽深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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