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昏暗、散发着潮湿霉味的小巷,像一道扭曲的伤口,将林微仓皇逃离的身影彻底吞噬。顾夜宸僵立在巷口,午后的阳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漫长而孤寂的影子,与他身前那片阴冷的昏暗泾渭分明,仿佛是两个无法交融的世界。
耳边,依旧回荡着她那充满恨意的、尖锐的否认——“不是!跟你没关系!这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在他心口反复搅动。不仅仅是拒绝,更是彻底的割裂,连那血脉相连的证据,她都决绝地想要抹去。
陈特助悄无声息地靠近,低声道:“先生,需要……”
“不用。”顾夜宸打断他,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极力压制后的疲惫。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手背上那道因她方才推拒而再次微微渗血的疤痕,眸色深沉如夜。“任何人,不准跟进去,不准打扰她。”
他不能再刺激她了。刚才她那副如同受惊小鹿般、却又带着毁灭性恨意的眼神,深深烙在了他的脑海里。他毫不怀疑,如果他此刻再强行靠近,她可能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
他转身,步履有些沉重地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子。没有立刻离开,只是坐进后座,点燃了一支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却无法驱散胸腔里那股冰冷的滞涩感。
他以为自己做好了面对她恨意的准备,可当那恨意如此直接、如此鲜活地扑面而来时,他才发现,这种滋味,远比任何商业对手的恶意中伤,都更让人难以承受。
出租屋内,林微背靠着紧闭的、薄薄的木门,身体沿着门板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恐惧的余波尚未平息,愤怒和屈辱又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他找到了她!
他竟然追到了这里!
他还敢提孩子!他有什么资格提孩子?!
那个雨夜他施加在她身上的暴行,那些冰冷的囚禁和监视,那些带着羞辱的质疑……所有不堪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浑身发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紧紧抱住自己隆起的小腹,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宝宝别怕……妈妈在……妈妈不会让他抢走你的……不会的……”她低声呢喃,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刚才那副看似克制、甚至带着一丝……脆弱?的样子,是新的把戏吗?是为了降低她的戒心,好更方便地把她抓回去,或者……抢走孩子?
对,一定是这样!
他那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人,怎么可能会真心认错?怎么可能流露出那种近乎……卑微的神情?
一定是伪装!是为了孩子!
这个认知让她更加坚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她绝不能让他得逞!这个孩子是她的,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真正的亲人,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勇气和意义!
她挣扎着爬起来,冲到窗边,将那块洗得发白的窗帘死死拉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也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个男人带来的所有威胁。她蜷缩在房间最角落的椅子上,抱着膝盖,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的动物,在黑暗中瑟瑟发抖,警惕地听着门外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
时间在死寂般的对峙中缓慢流逝。
夕阳西沉,夜幕降临。小县城没有大都市的霓虹,窗外只有零星几点昏暗的路灯光晕透进来,在紧闭的窗帘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顾夜宸的车,依旧静静地停在老街的尽头,像一个沉默而固执的守望者。他没有再试图靠近,也没有离开。只是隔着这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感受着那座亮起微弱灯光(或许根本没有)的出租屋里,传来的无声的抗拒与绝望。
陈特助送来了水和简单的食物,他没有动。
他只是在想,想她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害怕?是不是恨他入骨?是不是……根本连他说的那句话,都不愿意去回想?
他知道,隔着这扇门,隔着这段距离,隔着那厚重如城墙的恨意,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可他必须说。哪怕她不听,哪怕她嗤之以鼻,他也必须把他那迟来的、笨拙的辩解,送到她面前。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他早已准备好,却一直不敢发送的加密号码(这是他通过之前画廊线索,费尽周折才确认的她当前使用的号码)。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许久,最终,一字一句地,敲下了一条注定石沉大海的短信。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最直白、也最无力的陈述:
「苏晚晴伪造证据,我已处理。调查你和沈亦白,是我不对,源于嫉妒和不安全感。那晚的事,是我混蛋,不可原谅。孩子……你若不愿承认与我有关,我尊重。只求你,让我知道你是否安好,让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确保你和孩子生活无忧。顾夜宸。」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心头剜下来的肉,带着血淋淋的坦诚和卑微。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彻底地放下所有骄傲和防御,将自己的错误、不堪甚至脆弱,赤裸裸地摊开在一个人面前。
点击发送。
然后,便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
出租屋内,蜷缩在椅子上的林微,被口袋里那部老旧诺基亚突然的震动惊得浑身一颤。
她猛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她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删除。
是顾夜宸!
一定是他!
除了他,还有谁会知道这个号码?
她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微微颤抖。理智告诉她,不要看,不要给他任何回应,不要让他觉得这条沟通的渠道是有效的。
可是……苏晚晴伪造证据?他已处理?
他承认了调查和嫉妒?
他……用了“不可原谅”这个词?
这些字眼,像带着钩子,死死勾住了她的目光。
最终,一种混合着愤怒、好奇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要知道他还能如何狡辩的心理,战胜了理智。她点开了短信。
一字一句地看完。
没有痛哭流涕的忏悔,没有华丽辞藻的道歉,只有干巴巴的、近乎程序化的错误陈述和一个……看似退让实则依旧带着掌控意味的“补偿”提议。
呵。
林微的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充满讥讽的弧度。
说得可真轻松。
“处理”了苏晚晴,就能抹去他施加在她身上的伤害吗?
承认了“不对”和“混蛋”,那刻骨铭心的屈辱就能消失吗?
用金钱来确保“生活无忧”?在他眼里,是不是所有东西,包括伤害和歉意,都可以用钱来衡量和打发?
她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胸腔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悲愤。她很想立刻回复,用最恶毒的语言痛斥他,告诉他他的道歉一文不值,他的钱令人作呕!
但最终,她只是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按下了删除键。
直到屏幕上显示“短信已删除”,她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喘息。
不予回应。
是最高的轻蔑,也是最坚固的壁垒。
而街角车内的顾夜宸,看着手机上那条始终显示为“未读”状态(他设定的特殊追踪程序),随后又彻底消失(被删除)的短信,缓缓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
却依旧……痛彻心扉。
他靠在椅背上,仰起头,喉结艰难地滚动着。车内没有开灯,只有仪表盘幽蓝的光线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上面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挫败与茫然。
这条石沉大海的短信,像最终宣判,彻底堵死了他试图用言语沟通的道路。
他还能怎么做?
就这样一直守在外面,做一个不被需要、不被看见的“守护者”?
还是……就此放弃,退回他那个冰冷孤寂的世界,任由她和孩子,永远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两个选择,都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就在这时,陈特助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转头低声对后座的顾夜宸说道:
“先生,负责外围观察的人报告……林小姐房间的灯光,在十分钟前熄灭了。但是……我们安装在路口(非针对她,常规公共区域)的监控捕捉到,大约五分钟前,有一个穿着兜帽的身影,从出租屋后窗的方向,提着一个小包,快速离开了。”
顾夜宸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
她又跑了?!
在他眼皮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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