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成了林微唯一的掩护。她像一抹游魂,凭借着对黑暗和地形的本能利用,躲开了路口那个可能存在的监控探头,提着那个仅装有少量现金、证件和那部老式诺基亚的小包,在错综复杂、灯光昏暗的小巷里快速穿行。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疲惫,而是源于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来了,他知道了号码,他发了那条看似忏悔实则更让她不安的短信……这意味着她所有的隐匿手段,在他面前都可能形同虚设。这个县城,不能再待了。
她不敢去车站,那是他必定会封锁的第一目标。她只能凭借模糊的方向感,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徒步行走,希望能遇到夜间运营的、不需要实名登记的黑车,带她离开这个已经不再安全的地方。
寒冷、饥饿、以及孕期的虚弱阵阵袭来。她护着小腹,咬紧牙关,在无人的乡间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每一次远处车灯的闪烁,都能让她惊出一身冷汗,迅速躲进路旁的阴影里。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出租屋后不到半小时,顾夜宸的人就确认了她再次逃离。然而,与之前的雷霆震怒和全面搜捕不同,这一次,顾夜宸在车内沉默了许久,只下达了一条指令:
“动用所有交通线和社会关系网,以最低调、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查她可能选择的路线和交通工具。找到后,只远距离确认位置和安全,没有我的明确指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准惊动她。”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疲惫的、近乎认命的冷静。他似乎开始明白,一味的强追猛堵,只会让她跑得更快,藏得更深。
一天后,林微辗转搭乘了一辆运货的顺风车和一段路程的农用三轮,来到了一个比之前县城更小、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偏远小镇。这里群山环绕,交通极其不便,信息闭塞,仿佛与世隔绝。
她用身上最后一点钱,租下了镇子边缘一户农家闲置的、靠近山脚的土坯房。房子破旧,四面透风,但租金极低,而且足够隐蔽。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生存。这里连零散的设计活计都找不到,她不得不放下所有,去镇子上唯一一家小餐馆询问是否需要洗菜洗碗的杂工。老板娘看着她苍白瘦弱、还明显怀着孕的样子,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出于怜悯,答应让她试试,工钱少得可怜,但至少能换口饭吃。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逃亡时的状态,甚至更糟。沉重的体力劳动让孕期的她倍感吃力,营养不良使得她的脸色愈发难看。但奇异的是,在这种近乎原始的、与土地和汗水为伴的生活里,那种被高科技手段精准追踪的恐惧感,似乎真的减弱了。这里太偏远,太落后,仿佛连顾夜宸那无所不能的触角,也难以完全覆盖。
她小心翼翼地使用着那部诺基亚,只在必要时开机片刻,查看是否有唐笑笑通过特定方式发来的、极其隐晦的报平安信息(她们约定了一种利用网络论坛发帖时间作为密码的通讯方式),随即立刻关机。
她以为,她又一次成功地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她不知道,在她抵达这个小镇的第三天,一份关于她大致落脚区域(锁定到镇子范围)及目前从事体力劳动的简要报告,就已经放在了顾夜宸的桌上。
看着报告上“餐馆杂工”、“体力劳动”、“脸色苍白”这些字眼,顾夜宸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挺着肚子,在冰冷的水池边忙碌,被生活重压压得喘不过气的样子。
他的孩子,和他心念念的女人,正在那样的环境里挣扎求存。
而他,只能远远地看着。
这种认知,比任何商业失败都更让他感到无力和自我厌恶。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顾夜宸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脚下璀璨却冰冷的都市,下定了决心。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打破这种僵局。但不能再是短信,不能再是暗中观察,也不能是强势的出现。
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她无法立刻激烈拒绝的、相对“自然”的切入点。
几天后,正值小镇五日一次的集市。林微向餐馆老板娘请了半天假,想去买些便宜的日用品和耐储存的食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裹着一块从农家找来的头巾,混在赶集的人群中,尽量让自己不显眼。
就在她在一个卖土鸡蛋的摊位前,低头仔细挑选时,一个低沉而熟悉、却又刻意放缓放柔的声音,在她身侧不远处响起:
“这里的鸡蛋,看起来不错。”
林微浑身一僵,手中的鸡蛋差点掉落。她猛地抬头,只见顾夜宸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
他今天穿得出乎意料的……普通。一件没有任何logo的深灰色羊绒衫,外面是同样低调的黑色夹克,下身是休闲长裤,脚下甚至是一双看起来有些旧的软底鞋。与他平日那种一丝不苟、高定西装加深的精英形象相去甚远,仿佛只是一个偶然路过此地的、气质出众的游客。
但他那张脸,那通身无法完全掩盖的气场,依旧与这嘈杂土气的集市格格不入。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刚买的、用油纸包着的本地烤红薯,冒着丝丝热气。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那些鸡蛋上,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的感慨。
林微的心脏瞬间被恐惧和愤怒填满。他又找到了她!他竟然追到了这里!在集市上!他想干什么?!
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敌意,如同受惊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尖刺。
顾夜宸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她,目光在她苍白消瘦的脸上和那显眼的腹部停留了一瞬,那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关切,有心疼,也有极力克制的紧张。
他没有再靠近,只是举了举手中那个还烫手的烤红薯,语气尽量放得平缓,甚至带着一丝与他极不相符的、笨拙的试探:
“你……脸色不太好。这个,趁热吃,会舒服点。”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低沉,“我……刚好路过。”
刚好路过?
林微几乎要冷笑出声。这种鬼话,骗三岁小孩吗?
她死死地盯着他,一言不发,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随时准备转身就跑。
顾夜宸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苦涩蔓延。他知道她不信。他自己都不信。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用一种近乎商量的、与他本性截然不同的口吻说道:
“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前面……我看有家小茶馆,还算干净。”他指了指集市尽头一个看起来颇为简陋的茶棚,“我们……去坐坐?只是……坐坐。我保证,只是说几句话。”
他没有用命令的语气,没有强硬的姿态,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这陌生的态度,反而让林微有些无所适从。她预想中的强行带走、激烈冲突并没有发生。
她看着他手中的烤红薯,看着他与这环境格格不入却努力融入的打扮,看着他眼中那复杂难辨却唯独没有戾气的眼神……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他难道真的……只是想“谈谈”?
这个念头让她更加警惕。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可是,拒绝他,在这里闹起来?集市上人多眼杂,她身份敏感,而且……她确实能感觉到孕期的疲惫和不适正在阵阵袭来。
她咬着下唇,内心激烈挣扎。
顾夜宸没有再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仿佛有无限的耐心。
最终,对当众冲突的顾忌,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要知道他到底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的心理,让她做出了一个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冲动的决定。
她依旧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挑好的鸡蛋付了钱,然后抱着东西,低着头,朝着他刚才所指的那个小茶馆方向,慢慢地走了过去。
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这微小的、默许般的举动,让顾夜宸紧绷的心弦,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跟在了她的身后。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嘈杂的集市中,走向那个未知的、充满试探与不确定性的“第一次约会”。
小茶馆简陋而安静,只有寥寥几个老人坐在里面喝茶聊天。
林微选了一个最靠里、靠近后门的角落位置坐下,依旧全身戒备。
顾夜宸在她对面坐下,将那个烤红薯轻轻推到她面前,又示意老板上了一壶本地最普通的绿茶。
茶水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腾,隔开了彼此复杂难辨的视线。
沉默,在小小的方桌间弥漫,比争吵更让人窒息。
他该如何开口,才能不让她再次逃离?
而她,又是否会给他这个“谈谈”的机会?
喜欢顾总契约到期请放手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顾总契约到期请放手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