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屿医生的专业和耐心给了林晚星莫大的支持。他们制定的“情景重现”疗法,需要极其小心地避免刺激到星曦。林晚星开始尝试在星曦情绪相对平稳时,由保姆陪着,她远远地、反复地出现在星曦的视线里,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做着一些星曦幼时熟悉的动作,比如织一件小毛衣,或者哼唱那首不成调的摇篮曲。
过程缓慢而煎熬。星曦大多数时候仍是恐惧和排斥,但偶尔,在她玩玩具入神时,会不经意地抬头看林晚星一眼,那眼神里的恐惧似乎淡了一点点,多了一丝茫然和好奇。这微小的变化,如同黑夜中的萤火,给了林晚星坚持下去的勇气。
这天,林晚星刚结束一次艰难的尝试,身心俱疲地回到房间,手机响了,是沈墨书。
“晚星,最近怎么样?”沈墨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真诚的关切。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顾家的情况,也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到林晚星正在积极尝试治疗星曦。
“还好,在慢慢尝试。”林晚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沈墨书沉默片刻,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心力交瘁,但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我昨天去城南文化局开会,路过‘林家面馆’旧址……”
林家面馆!
这四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晚星心中一个被刻意遗忘和忽略的角落!她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煞白!
回来这么久,她沉浸在自身的巨变、与丈夫的隔阂、女儿的病症中,竟然……竟然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父母!她甚至没有想过要联系他们,没有想过他们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巨大的愧疚和恐慌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不敢问出口。
沈墨书似乎能感受到电话那头的沉默和窒息感,他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不忍:“晚星,面馆……已经不在了。原址上现在是一家连锁快餐店。我打听了一下,听说……听说林叔叔和李阿姨,在你失踪后没多久,就关了面馆,离开了这个城市。具体去了哪里,没人清楚。”
电话从林晚星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跌坐在沙发上,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不在了……面馆不在了……爸妈也离开了……
这三年,她只顾着自己的痛苦,却完全忘了,她的失踪,对年迈的父母来说,是何等灭顶的打击!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女儿,失去了毕生经营的心血,最终背井离乡……而她这个不孝女,回来了这么久,竟然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啊——!”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如同野兽哀鸣般的痛哭,终于冲破了喉咙。她蜷缩在沙发上,哭得撕心裂肺,比被女儿拒绝、被婆婆羞辱时还要绝望百倍。这种源于骨血亲情的愧疚和自责,几乎要将她彻底摧毁。
顾言深回来时,听到的就是妻子崩溃的哭声。他心头一紧,快步冲进房间,看到林晚星哭得几乎晕厥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抱住她。
“星星!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星曦又……”他焦急地询问。
林晚星抓住他的衣襟,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质问:“我爸妈呢?顾言深!我爸爸妈妈呢?!你告诉我!他们到底怎么样了?!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你瞒着我什么?!”
顾言深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挣扎。
他的沉默,印证了林晚星最坏的猜想。她猛地推开他,眼神变得锐利而陌生:“你说话啊!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顾言深深吸一口气,知道再也无法隐瞒。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是沉痛的光:“星星,你冷静点,听我说……”
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无比沉重:“你失踪后,叔叔阿姨承受不住打击,病倒了。我……我动用了所有力量寻找你,也尽力安顿他们。但是……大约一年前,李阿姨她……她因为长期忧思成疾,引发了急性心衰……没能救回来……”
“什么?!”林晚星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僵在原地,瞳孔放大,连哭都忘了。
顾言深继续说着,声音沙哑:“阿姨去世后,林叔叔的状态更差了,他……他似乎有些精神恍惚,有一天,说是要出去找你,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派人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消息……对不起,星星……我没能照顾好他们……”
妈妈……去世了?爸爸……失踪了?
这残忍的真相,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了林晚星的心上。她愣愣地看着顾言深,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世界在她眼前旋转、崩塌,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脏被撕裂的剧痛。
她以为被囚禁、被折磨、被至亲遗忘已经是痛苦的极限,却没想到,命运还为她准备了更残忍的刑罚!子欲养而亲不待!她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甚至……甚至在他们最痛苦的时候,不在他们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你刚回来的时候,状态那么差,我……”顾言深试图解释,却被林晚星打断。
“所以我就不配知道真相吗?!我就不配为我妈哭一场吗?!顾言深!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她猛地站起来,情绪彻底失控,嘶声力竭地喊道,“是我!是我害死了我妈!是我逼疯了我爸!我是个灾星!我不配活着!我不配做他们的女儿!我更不配做星曦的妈妈!”
极度的愧疚和自责将她推向崩溃的边缘,她开始疯狂地捶打自己,恨不能以死谢罪。
顾言深心痛如绞,死死抱住她,阻止她伤害自己:“不是你的错!星星!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害你的人!是苏晴雪!”
但此刻的林晚星,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父母的遭遇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所有的坚强和希望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彻底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和自我否定之中。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这个夜晚,对林晚星而言,比过去三年任何一天都要冰冷和绝望。她失去了父母,也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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