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海风裹挟着咸湿的热浪,吹拂着滨海大学偌大的校园。
椰子树宽大的叶片在阳光下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毕业典礼的会场人声鼎沸,到处是穿着黑色学士服、头戴方帽的年轻面孔,他们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与亲人朋友热烈相拥,抛起方帽,留下青春最喧嚣的注脚。
萧御站在人群中,却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
他同样穿着宽大的学士服,额前的碎发被海风吹得微乱,帽檐下的脸庞轮廓更加分明,褪去了最后一丝少年的青涩,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冷峻和沉默。
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名字被院系主任多次提及,收获了许多赞叹和羡慕的目光。
然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悦,深邃的眼眸里是一片沉寂的海,不起波澜。
他配合着拍了几张集体照,嘴角勉强牵起的弧度僵硬而短暂。
当人群开始涌向各自的社交圈,喧嚣声达到顶点时,他默默地脱离了人群,像一尾孤寂的鱼,逆着欢快的潮流,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会场。
他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走向校门口。
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里面装着他的学位证书,还有一样更重要的东西。
几个小时后,他出现在了青墨市郊外的墓园。
这里与大学校园仿佛是两个世界。松柏苍翠,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鸟鸣。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地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清冷而安宁。
他轻车熟路地沿着一条干净的石板小径向上走,最终在一块打磨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墓碑前停住了脚步。
墓碑上,镶嵌着一张小小的瓷像照片。照片里的女孩扎着简单的马尾,穿着干净的校服,嘴角噙着一抹温柔而羞涩的笑意,眼神清澈明亮,正是十七岁时的虞颜。
萧御静静地站在墓前,凝视着那张照片,许久许久。
他脱下了一身象征学业有成的学士服,仔细地折叠好,露出里面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
然后,他将那顶黑色的方帽,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墓碑前,紧挨着那张笑靥。
他从文件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另一张照片。
那是他们在病房里补拍的“毕业照”。
照片上,他眼眶微红,却努力笑着,紧紧挨着身边光着头、脸色苍白却笑容温静的她。
背景是病房雪白的墙壁,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
这张照片,被他请人精心处理过,放大,过塑,此刻被他用双手,无比郑重地、轻轻地摆放在了虞颜的墓前,紧靠着那顶方帽。
“虞颜,”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在这寂静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轻柔,“我毕业了。”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松涛的呜咽。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准备了四年的汇报,又像是在完成一个跨越生死的约定。
“你看,这是我的学位证书。”
他拍了拍手中的文件袋,嘴角试图扯出一个类似笑容的弧度,却比哭还让人难受,“我做到了……我们约定的,那座有海的城市,最好的大学。”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依旧胶着在照片上她微笑的眉眼。
“学校里……有很多木棉花,开的时候很漂亮。海风很大,有时候会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就像……你离开的那天一样。”
“我去了所有我们曾经在地图上指过的地方。海边的落日,真的很美,像燃烧的火焰……如果你在,一定会很喜欢。”
“我……我很好。真的。”
他强调着,仿佛在说服她,也仿佛在说服自己,“只是……偶尔会觉得,身边有点太安静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大学的趣事,说城市的变迁,说一些琐碎的、无关紧要的日常。
仿佛她只是坐在他面前,像从前一样,安静地听着。
他说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将他和墓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金色的余晖给冰冷的石碑也镀上了一层暖意。
最终,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下去。
他缓缓地、极其疲惫地在墓碑前坐了下来,背靠着冰凉的大理石,就像曾经在病房里,守在她床边一样。
他抬起头,望着天边那抹绚烂却即将逝去的晚霞,眼神空洞而遥远。
“虞颜……”
他极轻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思念,“一个人的毕业礼……真的好孤单啊。”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滑落,迅速隐入衣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陪着墓碑上那个永远十七岁的女孩,陪着那张他们唯一的、仓促的合照,直到暮色四合,星子初现,晚风带来浸入骨髓的凉意。
这场一个人的毕业礼,没有欢呼,没有抛起的方帽,只有无声的告白和跨越时空的陪伴。
他用这种方式,完成了他们未竟的青春约定,也将那份未能宣之于口的爱恋与遗憾,永远地镌刻在了这片寂静的土地上。
他知道,他该走了。
生活还要继续。
他深吸一口带着夜晚寒意的空气,缓缓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仿佛要将她的笑容,再一次刻进心底。
然后,他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下了那条寂静的石板路,融入了沉沉的暮色之中。
将那顶黑色的方帽,和那张凝固了最后时光的合照,永远地留在了那里,陪伴着那个沉睡在十七岁夏天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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