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池壁之秘
星辰龙印的滚烫与那股突如其来的强烈牵引感，如同平地惊雷，在嬴古井无波的心境中炸开。他强行压制住几乎要透体而出的悸动，表面上维持着修炼的姿态，呼吸却不由自主地急促了一瞬。
目光死死锁定向身下那片区域——平台边缘之外，浓稠的暗紫色星力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缓缓流转、沉降，与下方青玉质地的池壁交界处，形成一道模糊而变幻的光影界限。那里除了星力更加浓郁深沉，似乎并无任何异常。
但嬴知道，感觉不会错。星辰龙印的感应，源于他体内融合的、最本源的那一丝真龙气息，与外界同源之物产生共鸣。这星力池第二层的池壁之下，定然隐藏着某种与“龙”紧密相关的东西！而且，这东西散发出的气息，竟与星力池最深处那疑似阵法核心的“巨兽”存在同源，却又独立在外，如同整体剥离出的一部分。
“鳞甲？骨骼？还是……被封印的龙血、龙魂碎片？”无数猜测在脑海中翻腾。周墨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再次回响——“若遇到任何不同寻常的、与星辰纹路、古老禁制、或者……与‘龙形’相关的事物或痕迹……”
难道这位藏星阁执事，早就知道星力池内藏有龙形之物？他的“留意”，竟也包括了宗门核心重地之内？
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刻绝非探查的良机。平台之上，尚有包括陈星河在内的数名弟子在修炼，不远处廊道入口虽被光幕隔绝，但若有异常动静，难保不会惊动守护执事。更何况，此地是星玄门核心修炼重地，阵法禁制重重，池壁之下若有隐秘，防护必定更加严密，贸然行动，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深吸一口气，那浓郁到近乎粘稠的星力涌入肺腑，带来一丝冰凉的刺激，让他翻腾的思绪稍稍平复。重新闭上双目，表面上继续运转《周天星引》，吸收炼化星力与凝星丹药力，实则分出了大半心神，细细体会那来自池壁之下的牵引。
这牵引并非持续不断，而是一种间歇性的、脉搏般的律动。每当那暗紫色星力流转到某个特定相位，或者他体内太初煞元与星辰龙印的波动达到某种微妙的契合点时，那股滚烫的悸动便会增强，仿佛地底之物也在同步“呼吸”，试图与他的龙印建立更清晰的连接。
嬴小心翼翼地，将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几乎不含任何攻击性的神识，混杂在自身吸收星力的波动中，如同水滴入海，悄然向下方的池壁交界处探去。
神识甫一接触那浓稠的暗紫色星力，便感到一股巨大的粘滞感和压迫力，远比平台上的威压强大十倍！若非他的神识经过太初煞元与幽冥血契的双重淬炼，坚韧异常，恐怕瞬间就会被这高浓度的星力冲散或吞噬。
他操控着这缕神识，如同逆流而上的游鱼，艰难地穿透层层星力阻隔，一寸一寸地靠近池壁。
越是靠近，那股源于同源的“龙”之气息便越是清晰。古老、苍茫、威严，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寂与悲怆，仿佛某种伟大的存在被强行剥离、镇压于此，历经漫长岁月，只余下这残存的烙印。
终于，神识“触碰”到了实质的池壁。青玉石材光滑冰凉，内部同样铭刻着细密繁复的阵纹，与整个星力池的循环体系相连，持续不断地汲取、传导着星力。然而，就在这片看似普通的池壁深处，大约深入尺许的位置，嬴的神识“看”到了一小片区域，那里的阵纹走向出现了极其细微、若非同源感应绝难察觉的“扭曲”与“汇聚”。
所有的阵纹，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绕过那片区域，却又从四面八方延伸出极其隐晦的能量细丝，如同锁链般，隐隐指向那片区域的中心。而在那中心处，神识感应到的，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宝物或活物，而是一块……约莫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色泽暗沉近黑、表面有着天然蜿蜒纹路的“石头”？
不，不是普通的石头！
那暗沉的色泽，并非石质本身，而是一种凝固的、仿佛历经万古沧桑的深沉光泽。其上的蜿蜒纹路，乍看如同天然石纹，但在嬴融合了龙印气息的神识感应下，那些纹路隐隐构成了一个残缺的、抽象的图案——像是一片覆盖着细密鳞片的躯体片段，又像是一段扭曲的、蕴含力量的脊椎骨节！
“龙鳞化石？还是……龙骨残片？”嬴心头剧震。这东西蕴含的龙之气息虽然沉寂，但本质极高，远超他之前在坠星湖幻境中感应到的“龙影”投影，也比他自身龙印所融合的那一丝驳杂龙气要精纯古老得多！它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活性，与这池壁、与整个星力池大阵融为一体，成为了大阵某个不起眼、却又不可或缺的“零件”或“基石”。
星玄门，竟然真的将龙族遗骸，炼化进了宗门大阵之中！这手笔，何其惊人！而这，是否就是星力池能够汇聚、转化如此磅礴星辰之力的部分原因？以龙族遗骸为引，呼应九天星力？
就在他神识聚焦于那龙骨（鳞）残片，试图感应更多细节时，异变再生！
那沉寂的残片，似乎因他这缕蕴含同源气息的神识靠近，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回应”！残片表面那暗沉的光泽，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一道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却又带着浩瀚意志的精神波动，如同跨越了万古时光的叹息，骤然撞入嬴的神识！
“镇……星……逆……归……”
四个极其模糊、破碎的意念，夹杂着无尽的苍凉与不甘，瞬间传递过来。
嬴如遭重击，脑海嗡鸣，那缕探出的神识差点当场溃散！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体内气血翻涌，强行将涌到喉头的一口腥甜咽了下去。连忙切断了那缕神识的联系，心脏狂跳不止。
那是什么？残片中残留的龙族残念？还是当年布阵者留下的警示？
“镇星”？镇压星辰？还是指这座星力池大阵的真正名称或功用？“逆归”？逆转归还？指向何处？
信息太过破碎，含义难以揣度，但其中蕴含的那股不甘与苍凉意志，却深深烙印在了嬴的心神之中。他能感觉到，那块残片，或者说残片中封存的意念，对目前的处境充满了抗拒。
他不敢再行探查。刚才的波动虽然微弱，但难保不会被星力池本身的监测阵法察觉。而且那残念冲击，也让他神魂受了一丝轻微震荡，需要调息恢复。
他重新收敛全部心神，专注于吸收星力，修复刚才的损耗，同时默默消化这惊人的发现。
时间在修炼与沉思中缓慢流逝。平台上的其他弟子，包括陈星河在内，都沉浸在自己的修炼中，无人察觉嬴刚才短暂而隐秘的异常。星力池内的循环永恒运转，暗紫色的星力潮汐起落，将那池壁之下的秘密，深深掩藏。
不知过了多久，嬴感觉自身状态完全恢复，甚至因祸得福，在抵抗那残念冲击时，神识似乎更加凝练了一丝。而凝星丹的药力与第二层的星力，也让他修为稳步精进，距离灵海四重的门槛，只差临门一脚。
他暂时按下了立刻尝试突破的念头。此地人多眼杂，并非突破良境。更重要的是，池壁下的发现，让他心中充满了更多的疑问与警惕。
三日的修炼时限，转眼已过去大半。
这一日，嬴正在揣摩“星移步”与星力池循环轨迹的契合点，试图进一步完善步法，忽然感觉到平台上的星力流动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紊乱。
这紊乱并非来自池底，而是来自平台入口的廊道方向。
他抬眼望去，只见通往第二层“离位”的廊道光幕再次泛起涟漪，一道身影迈步走入。
来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面容普通，身材中等，穿着一身略显陈旧但浆洗得干净的深灰色执事袍，腰间挂着一枚与嬴手中相似的银色令牌，但颜色更为黯淡一些。他气息内敛，修为约在灵海境六重左右，步伐沉稳，目光平静地扫过平台上的弟子，最后，落在了嬴的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洞悉般的温和，与一丝……了然的意味。
是周墨。
这位藏星阁执事，竟然也来到了星力池第二层！而且，他似乎毫不意外会在这里看到嬴，甚至，就是冲着嬴来的？
周墨对嬴微微颔首，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然后便自顾自地在距离嬴不远不近的一处空位盘膝坐下，闭目修炼起来，仿佛真的只是巧合来此修炼。
但嬴的心，却沉了下去。
周墨的出现，绝非巧合。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自己发现池壁秘密后来到第二层，其用意，不言而喻。这是在无声地提醒，还是在……监视？
嬴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掀起波澜。周墨到底知道多少？他让自己留意“龙形痕迹”，是否早就料到自己在星力池内会有所发现？他此刻现身，是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还是暗示可以进行下一步的“交易”？
平台之上，星辉流淌，寂静无声。陈星河仍在深度修炼，对其他人的到来毫无反应。其他几名弟子也各自沉浸其中。
唯有嬴与周墨，虽然相隔数丈，闭目盘坐，却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两人之间悄然绷紧。
周墨的气息很快融入周围的星力循环，显得自然和谐。但嬴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却不容忽视的神识意念，如同蛛丝般，轻柔地缠绕在自己周围，并非探查，更像是一种……标记或者链接。
他在等待，等待自己的反应，或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嬴心中念头急转。周墨显然掌握了某种主动权，自己若一味装傻或回避，恐怕适得其反。但若贸然接触，又恐落入对方彀中。
沉吟片刻，嬴悄然运转太初煞元，将一丝极其隐晦的、属于星辰龙印的微末气息，混杂在自身吸收星力的波动中，如同试探的触角，轻轻“触碰”了一下周墨缠绕过来的那缕神识意念。
没有传递任何具体信息，只是释放了一个模糊的、代表“已察觉”与“可沟通”的波动。
周墨那边，气息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毫无所觉。
但嬴清晰地感觉到，那缠绕在自己周围的、蛛丝般的神识意念，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一道平和、直接、不含任何杂质的意念传音，如同耳语般，在他心神中响起：
“池壁三尺下，龙骨残片，南离火位之基，已沉寂四百七十载。其上有古蝌蚪禁文三枚，可曾看清？”
嬴心头巨震！周墨不仅知道那残片的存在，连其具体位置（南离火位）、沉寂时间、甚至表面刻有古蝌蚪禁文都一清二楚！他果然是有备而来！而且，他直接点明“可曾看清”，显然已经断定自己方才有所发现，甚至可能……察觉到了自己神识探查的波动！
这老狐狸，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可怕！他在藏星阁的懒散表象，绝对是伪装！
嬴强行镇定，同样以心神传音回应，语气谨慎：“周执事慧眼。弟子方才修炼，偶感下方星力有异，神识微探，确见一异物，气息古老，形似骨片，上有纹路，但未及细辨，便被其中残念冲击，未能看清禁文。”
他半真半假地回答，承认有所发现，但隐瞒了龙印共鸣和获得破碎意念之事，并将探查归因于“修炼偶感”。
周墨的意念沉默了片刻，再次传来，依旧平和，却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赞许：“能感应到残念冲击，说明师侄神识坚韧，且与此物有缘。古蝌蚪禁文，乃上古龙族祭祀或封印所用文字，早已失传。那三枚禁文，宗门前辈曾拓印研究，仅辨识出‘镇’、‘封’、‘引’三字模糊含义，更多信息，已随岁月湮灭。”
镇、封、引？
嬴心中一动。这与自己感应到的“镇星逆归”中的“镇”字似乎吻合。莫非那残片上刻的，是对这块龙骨残片用途的说明？镇压、封印、引导？引导什么？星辰之力？还是别的？
“执事告知弟子这些，不知……”嬴试探问道。
“师侄是聪明人。”周墨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笑意，“老夫在藏星阁多年，痴迷古物，尤其对涉及龙族、古阵之秘兴趣浓厚。宗门内，如这般的龙族遗骸残片，据老夫所知，至少还有三处，分别镇于星力池不同方位，共同构成某种古老仪轨之基，与深处那‘大家伙’相连。然其具体来源、布阵者意图、乃至那‘大家伙’究竟为何，宗门记载亦语焉不详，已成不解之谜。”
他顿了顿，意念变得有些悠远：“十日后古墟之行，坠星湖……那里，或许有更完整的答案。师侄若能在彼处有所发现，印证或补充宗门内这些残缺线索，老夫承诺的‘秘库典籍’，绝无虚言。甚至，若师侄真能解开些许谜团，老夫或可助师侄……近距离观察，甚至暂时借用某些‘遗骸’的气息，以助修行。”
借用遗骸气息助修行？嬴心脏猛地一跳。若能得到那块龙骨残片的一丝精纯龙气，无论是对星辰龙印的温养，还是对自身修为、乃至对抗幽冥血契，都可能大有裨益！这诱惑，不可谓不大。
但代价呢？深入险地，为周墨探寻秘密，卷入宗门未知的古老纠葛。
“弟子修为低微，恐难当大任。”嬴谨慎回应。
“无妨，量力而行即可。老夫要的，只是‘信息’。”周墨的意念显得很轻松，“况且，师侄身负特殊气息，与龙族遗骸隐隐相合，或许在古墟之中，能感应到旁人无法察觉之物，这便是优势。此次探索队伍，由内门秦岳长老带队，此人刚正不阿，但于古物辨识一道并非专长。队伍中另有数名经验丰富的老牌外门弟子，以及……陈星河。”
他提到陈星河时，意念微微一顿：“此子背景不浅，其家族与宗门内某位实权长老关系密切，性情冷傲，对古墟机缘志在必得。师侄与之同行，需留意分寸。柳如星那丫头，剑心通明，背景干净，倒是可以适当合作。”
周墨这番话，信息量巨大。不仅透露了龙骨残片不止一处，点明了探索队伍的带队长老和潜在竞争对手，甚至对柳如星做出了评价，俨然已为嬴规划好了大致行动方向。
“多谢执事指点。”嬴传音道，心中对周墨的能量评估再次上调。此人绝不仅仅是藏星阁一个普通执事那么简单。
“好自为之。修炼吧，莫要浪费这难得机缘。池壁之物，暂时勿动，其与整个大阵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周墨最后告诫了一句，那缠绕在嬴周围的神识意念便悄然收回，仿佛从未出现过。
平台之上，恢复了一片修炼的宁静。周墨闭目凝神，气息沉静，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
嬴也重新闭目，但心中再无半分平静。
池壁下的龙骨残片，周墨的隐秘交易，古墟探索的深层目的，陈星河的潜在威胁，柳如星的合作可能……各种线索与纷扰交织成一团迷雾。
然而，在这迷雾中心，却有一点越来越清晰：无论是为了解开自身幽冥血契的隐患，探寻星辰龙印与太初煞元的奥秘，还是应对周墨这深不可测的“合作者”，亦或是单纯在这危机四伏的修真界走下去，十日后那真实的“断龙古墟·坠星湖”之行，他都势在必行。
而且，必须在那里，找到足以让自己立足、乃至破局的关键！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将杂念尽数压下，重新沉入修炼之中。周身星力流转，悄然滋润着他的经脉与神魂，将那池壁之下传来的、古老而悲怆的龙之气息，一丝一缕地，融入自身逐渐成长的底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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