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八月中旬的暑气依旧浓重,蝉鸣声穿过厚重的宫墙,带着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焦躁。
乾清宫内,熏香的味道也压不住空气中凝固的沉闷。
康熙坐在龙椅上,面前的御案上摊开着三份来自西北的加急奏报。
每一份,都用黑色的封套包裹,代表着最高等级的军情示警。
第一份,河西走廊全线失守,肃州陷落。
第二份,甘肃提督周培公兵败,于阵前自刎殉节。
康熙的手指抚过周培公的名字,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昔日君臣奏对时的余温。
他亲手提拔的干臣,一个能为大清镇守西北的柱石,就这么没了。
殿内侍立的太监和宫女们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他们能感受到御座上那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风暴。
他拿起了第三份奏报。
信封的火漆已经干裂,来自四川。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拆开了它。
“雅安陷落”。
短短四个字,仿佛拥有千钧之力,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舆图上那个不起眼的小点,此刻却成了一把捅进大清柔软腹地的刀。
川西门户洞开。
从四川支援西北的通路,被汉军彻底斩断。
李信的两路兵马,一南一北,形成了真正的钳形攻势。
康熙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他眼前浮现出那张年轻又桀骜的脸,仿佛在嘲笑着他这个天朝上国的皇帝。
一股腥甜的气息从喉咙深处涌了上来。
他想把它压下去。
作为帝王,他不能示弱,绝不能。
可那股气血却无比汹涌,冲破了他意志的堤坝。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明黄色的龙袍之上,宛如雪地里盛开的红梅,刺目又妖异。
他身前的奏报被染得一片猩红。
“皇上!”
离他最近的太监总管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整个人都扑了过来。
殿内瞬间乱成一团。
宫女的惊呼,太监们慌乱的脚步声,瓷器被打碎的清脆声响,交织成一片恐慌的交响。
康熙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在褪色,最后归于一片黑暗。
他高大的身躯从龙椅上滑落,重重地倒在了冰凉的金砖地面上。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凄厉的喊声划破了乾清宫的宁静,也撕开了整个紫禁城的伪装。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宫城内外。
各衙门的官员们听闻此事,无不骇然失色,手中的笔跌落在地,处理公务的心思荡然无存。
皇上吐血昏厥。
这六个字,是悬在所有人头顶上的一把刀。
养心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索额图、明珠、马齐等一众核心重臣垂手侍立,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
他们刚刚从太医院院判那里得到了诊断结果。
“皇上乃是急火攻心,忧愤过度,引动了旧疾,龙体亏损甚巨,需得绝对静养,再不能操劳国事。”
“绝对静养”这四个字,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大清这艘巨轮,离不开康熙这个舵手。
如今舵手倒下了,谁来驾驭这艘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船。
“咳。”
索额图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死寂。
“国不可一日无君,眼下西北、西南战事吃紧,军国大事,还需尽快拿出章程。”
他的话音刚落,户部尚书明珠便接口道。
“索相所言极是,只是皇上龙体抱恙,这章程,该由谁来拿。”
两人一唱一和,殿内的空气变得更加微妙。
所有人都清楚,这是储位之争的提前预演。
一直沉默不语的兵部尚书马齐,此刻却上前一步。
“二位大人,眼下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沉稳。
马齐是满洲镶黄旗人,为人方正,素来只谈军务,不参与党争,在朝中威望颇高。
他转身面向墙上悬挂的巨幅舆图,拿起一根长杆。
“汉军贼子已成气候,李信所图甚大,绝非偏安一隅之辈。”
“肃州、雅安,一南一北,已将我大清在西陲的布局彻底打乱。”
他手中的长杆重重点在甘肃与陕西的交界处。
“乌鞘岭,是甘肃最后的屏障,也是通往中原的门户。此地若失,则汉军兵锋可直指西安,届时三秦震动,天下糜烂之势将不可收拾。”
“因此,甘肃防线必须立刻增兵。”
马齐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意,立刻从大同镇抽调绿营精锐五千,由总兵亲自率领,星夜驰援乌鞘岭,加固山石防线,深挖沟壑,务必将汉军东进的势头,死死钉在那里。”
五千精锐,这几乎是大同镇一半的机动兵力。
索额图的眉毛动了动。
“马大人,那四川呢?雅安已失,成都府孤悬在外,如不增援,川中将士之心,怕是要散了。”
马齐的长杆随之南移,点在了成都府的位置。
“四川同样危急。成都若失,则整个天府之国都将落入贼手,汉军便有了逐鹿天下的钱粮基地。”
“此事,绝不能发生。”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意,急调湖广绿营八千人,沿江而上,火速增援四川,务必在汉军主力抵达之前,扼守住成都周边的所有要隘。”
八千人。
又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明珠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马大人,增兵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这一万三千大军的调动,粮草何来?军饷何来?如今国库本就因连年用兵而吃紧,哪里还挤得出这笔钱粮。”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马齐身上。
马齐却显得胸有成竹。
他放下长杆,转向明珠。
“明相公,钱粮之事,下官也已想过。”
“军饷可暂从各地藩库挪用,事后再由户部统一划拨归还。”
“至于粮草,更是十万火急。”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大胆至极的方案。
“可暂挪漕运之粮十万石,不必再经京师,由沿途驿站快马加鞭,分水陆两路,日夜不停,直接转运至西北与四川前线。”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漕运之粮,是维系京师百万人口、八旗官兵生计的命脉,轻易动用不得。
这是祖制。
索额图的脸色变了。
“马齐!你疯了!擅动漕粮,乃是杀头的大罪!”
马齐却毫无惧色,他直视着索额图。
“索相,如今是论罪的时候吗?”
“若是让汉军打进了中原,你我,还有这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谁能活?这祖宗的江山,还保得住吗?”
“到了那时,留着京城的粮食,是准备献给李信吗?”
一连串的反问,让索额图哑口无言。
明珠的额头也渗出了冷汗。
马齐的话,虽然糙,但理不糙。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马齐转身,向着养心殿内室的方向,康熙休养的床榻,重重跪下。
“臣马齐,为保大清江山,请行便宜之权!若有罪责,臣一人承担!”
他这番兼通财政与军务的调度,以及这股敢于任事的担当,让殿内原本各怀心思的重臣们,都沉默了。
良久,索额图长叹一声。
“罢了,就依马大人所言。”
“国事艰难,也只能行此险策了。”
一场关乎大清国运的紧急军务会议,就在这种沉重而决绝的气氛中,定下了基调。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成都提督府,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新任四川提督岳升龙,看着校场上稀稀拉拉的三千绿营兵,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这些兵丁,许多人连手中的长矛都握不稳,身上的号服也是破破烂烂,更别提什么士气了。
他对身旁的心腹副将叹了口气。
“湖广的援军,就算即刻出发,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到。”
“这一个月,若是汉军贺连山部乘胜来攻,你我拿什么去守这成都城?”
副将的脸上满是苦涩。
“大人,末将已经派人去严查城内的反清乡勇,只是……我们兵力实在不足,也只能勉强维持城门各处的防御。”
岳升龙望向雅安的方向,那里似乎有无尽的阴云正在朝着成都汇聚而来。
他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力。
“传令下去,全城戒严。”
“发动民夫,连夜赶制滚木礌石,越多越好。”
“告诉弟兄们,把脑袋都拴在裤腰带上吧。”
“成都,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了。”
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已然吹到了天府之国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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