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婆娑,将两人与外界隔绝。
静弥那句笨拙的话语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
蝴蝶忍的泪水流得更凶了,但她依旧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静弥的肩头,温热的泪水浸湿了静弥破损的衣领,肩膀微微颤抖。
静弥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肩头的湿润和温热,以及身上之人压抑的颤抖,都像无形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她空落落的心上。
那强烈想要拥抱她、安慰她的冲动再次涌起,比之前更加汹涌。
她垂在身侧的右手紧紧攥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最终还是无力地松开。
静弥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像个木偶一样躺着,承受着这沉重而陌生的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蝴蝶忍的颤抖渐渐平息。
她深吸一口气,用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再抬起头时,那双紫色的眼眸虽然依旧红肿,却重新覆上了一层坚韧的、属于柱的外壳。
只是那外壳之下,裂痕清晰可见。
蝴蝶忍站了起来,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冷静。
目光扫过静弥身上那沾满灰尘和血迹的羽织,以及破损衣物下裸露的紧致腹部时,她眉头蹙了一下。
蝴蝶忍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蝴蝶翅纹的羽织,递了过去,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微哑:“换上,遮一下。”
静弥愣了一下,看着那件递到眼前带着淡淡药草和紫藤花气息的羽织,迟疑地接过。
羽织上还残留着原主人的体温,很轻,很软。
静弥默默地脱下紫色羽织,将蝴蝶忍的羽织套在外面,小心地遮挡好那过于显眼的腹部。
“……谢谢。”她低声道。
蝴蝶忍没有回应这个道谢,只是转开视线,声音恢复了平日的语调:“你身体没事吧,能自己走吗?”
静弥沉默地点了点头,撑着地面试图起身,过度消耗带来的虚弱和饥饿感让她动作有些踉跄。
蝴蝶忍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想扶,指尖刚触及静弥冰凉的手臂,又像被烫到般缩回。
她别开脸,声音紧绷:“阳光……”
静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几步之外灿烂的阳光,明白了蝴蝶忍的担忧。
她摇了摇头:“我不怕那个。”
蝴蝶忍猛地转头看她,紫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静弥没有再解释,只是迈开了脚步。
在蝴蝶忍紧张得几乎屏息的注视下,她一步步踏出了浓郁的树荫,整个人完全暴露在明媚的晨光之下。
金色的阳光毫无阻碍地洒在静弥的白发上,照亮了她身上那件蝴蝶羽织,和她那双异色的眼瞳。
没有预想中的燃烧,没有痛苦的嘶吼。静弥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光里,除了气息诡异,与常人无异。
蝴蝶忍怔怔地看着,紧攥着衣袖的手指缓缓松开,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但眼底的复杂情绪却更加浓重。
半鬼吗……
“我……需要先处理炼狱先生和其他队员的伤势,以及这里的后续。”蝴蝶忍移开视线,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指向不远处一棵树荫尚存的矮树,“你在那边等我一下,可以吗?”
静弥顺从地点了点头,走向那棵树。
她的脚步还有些虚浮,强烈的疲惫感和饥饿感如同潮水般不断涌上。
当静弥靠着树干坐下时,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仅穿着队服的娇小身影融入忙碌的隐部队中。
“忍小姐……”她无声地默念着这个名字,炭治郎是这么称呼她的。
忍小姐。
每在心中念一遍,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击,酸涩而胀痛。
那些汹涌的、无法理解的情绪,那些空白的记忆,都围绕着这个名字盘旋。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倦意。
连续的高强度战斗,血鬼术的施展,以及身体再生的巨大消耗,此刻如同沉重的枷锁拖拽着她的意识。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带来一种奇异的、昏昏欲睡的安抚感。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视野中蝴蝶忍忙碌的身影渐渐模糊。
最终,她抵不过那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头轻轻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卷翘的睫毛缓缓垂下,陷入了沉睡。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苍白的脸上和那件蝴蝶羽织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点。
当蝴蝶忍初步安排完事宜,匆匆赶回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静弥安静地倚在树下睡着了,身上裹着自己的羽织。
阳光亲吻着她的白发和脸颊,让她看起来几乎和从前一样,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后的小憩。
蝴蝶忍的脚步不自觉地放轻、放缓,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刻虚幻的安宁。
她走到静弥身前,缓缓蹲下,目光复杂地描摹着这张沉睡的容颜。
阳光下的静弥,呼吸平稳,几乎……几乎就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然而,这份“几乎”却像一根细刺,扎在蝴蝶忍的心头。
“不怕阳光的半鬼……”蝴蝶忍在心中默念,这超出了她对“鬼”的所有认知。
作为鬼杀队的柱,作为蝶屋的主人,她深知鬼的威胁,也见过太多被鬼摧毁的家庭和生命。
对鬼的憎恨是支撑她挥刀的动力之一。
可此刻,这份憎恨的对象,变成了她曾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可是……
就在这无边的痛楚和混乱之中,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念头,骤然照进了她的心底——
阿弥还在。
她没有变成只存在于记忆和墓碑下的一个名字。
她就在这里,呼吸着,虽然是以一种匪夷所思、令人心痛的方式,但她存在。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量,瞬间冲垮了部分盘踞的悲伤与绝望。
无论眼前是怎样的困境,无论未来要面对何等残酷的现实,至少在此刻,她失而复得的珍宝,真真切切地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真的……太好了。
仅仅是意识到这一点,就让失而复得的、带着巨大酸楚的暖意,艰难地渗透进心底。
蝴蝶忍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想要触碰静弥的脸颊,确认她的存在并非又是一场醒来即碎的美梦。
但在距离肌肤仅剩毫厘之时,她的动作停住了。
最终,蝴蝶忍的指尖转向,极其轻柔地拂开了落在静弥额前的一缕白发。
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就在这时,静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在睡梦中也有所感应,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一个极其模糊的音节。
蝴蝶忍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屏住呼吸凝神去听。
那声音太轻太含糊,消散在风里,听不真切。
像是一个无意义的梦呓,又像是一个……未能唤出口的名字。
这细微的动静却让蝴蝶忍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了手,迅速站起身,后退了半步。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重新戴上那副冷静自持的面具。
现在不是沉溺于个人情绪的时候,炼狱先生需要进一步的治疗和转运,现场也需要彻底清理,还有尽快将静弥带回总部。
蝴蝶忍准备去催促隐部队加快进度,目光却扫过静弥即使在沉睡中也不自觉微微蜷缩的身体,以及那略显苍白的唇色。
蝴蝶忍的脚步顿了顿。
半鬼的话,应该能吃人类的食物吧?
片刻后,她还是走向不远处一个正在收拾医疗箱的隐队员,低声吩咐了几句。
没过多久,那名隐队员小跑着送来了一小壶清水和干粮。
蝴蝶忍接过东西,走回树下。
她没有唤醒静弥,只是轻轻地将清水和干粮放在她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不再停留,迅速转身离开,重新投入到指挥和救治工作中,背影娇小却挺直,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柔软与迟疑从未发生过。
只有蝴蝶忍自己知道,那被刻意压抑的、翻江倒海般的情绪,正如何在她心底无声地咆哮。
阳光缓缓移动,树影偏移。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知道现在还不能彻底睡去,静弥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短暂的迷茫之后,意识回笼。
静弥首先感受到的是依旧盘踞不去的虚弱感和一种源自身体深处的饥饿。
随即,她注意到了手边的东西。
清水?食物?
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寻找那个娇小的身影。
只见蝴蝶忍正侧对着她,半跪在地上,专注地为一名受伤的乘客进行着紧急包扎。
她的动作熟练而稳定,声音温和地安抚着对方,与之前那个在她面前情绪失控、泪流满面的女子判若两人。
是她留下的吗?
静弥拿起那壶清水,拔开塞子,小心地喝了几口。
清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涩的喉咙,让她感觉舒服了一些。
她又看向那块干粮,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起来,慢慢咬了一口。
味道很普通,甚至有些干硬,也并没有补充体力。
她强迫自己将剩下的干粮吃完,喝光了壶里的水。
那股饥饿感依旧如影随形。
静弥靠在树上,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落回蝴蝶忍身上。
看着她利落地打好绷带结,轻轻拍了拍伤员的肩膀;
看着她起身,指挥其他人小心地抬起担架;
看着她阳光下那依旧带着些许红肿的眼眶和紧抿的、显得格外坚毅的唇瓣。
“忍……小姐……”
静弥在心中又一次默念。
这一次,伴随着这个名字涌起的,除了那熟悉的、令人鼻酸的悸动,还混杂了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依赖感?
她拉紧了身上那件带着药草和紫藤花气息的羽织,将半张脸埋进柔软的布料里,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份莫名的安心近一些。
然后又察觉到这样不妥,耳朵通红地抬起头。
蝴蝶忍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注视,但她没有回头。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药草味、阳光的味道,以及一种无声的、沉重而黏稠的悲伤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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