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内的篝火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将人影拉扯得忽明忽暗，如同苏晚栀此刻绝望而混乱的心绪。厉战的身体在她怀中越来越冷，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那张冷硬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败之色。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寸寸吞噬着他残存的生机。
“不……不要……”苏晚栀紧紧抱着他，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烫地落在他冰冷的额角、脸颊，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她所有的常识和努力，在这绝对的严寒和重伤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乌仁送来的药膏早已用尽，部落里再也找不出更有效的药材。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吗？
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苏晚栀最后一丝理智。不！她不能！她还有最后的希望——那个她一直小心翼翼隐藏、视若性命的空间！
可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取用空间泉水？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不仅她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甚至连累整个灰鹰部！
理智与情感在她脑中疯狂交战。一边是厉战迅速流逝的生命，一边是可能招致的灭顶之灾。她看着厉战紧闭的双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死亡的阴影，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无法呼吸。
她想起了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了他掌心冰冷的温度，想起了他那句低沉的“相信我”……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赌了！
苏晚栀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厉战的颈窝，用自己披散的长发和身体的阴影，最大限度地遮挡住可能投来的视线。同时，她凝神屏息，全力沟通着那个神秘的空间！
意识沉入那片生机盎然的沃土，氤氲的生命气息让她精神一振。她用意念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小股最纯净的、带着淡淡莹白光泽的空间泉水，如同最纤细的丝线，悄无声息地渗出她的指尖。她的动作极其缓慢、极其轻微，生怕引起任何能量波动被人察觉。
冰凉的指尖，带着那微不可察的泉水，轻轻抚上厉战干裂灰败的嘴唇。泉水遇体温，瞬间化作极其细微的水汽，渗入他的唇齿之间。
一滴，两滴……
苏晚栀的心跳如擂鼓，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感官放大到了极限，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篝火的噼啪声，族人们压抑的喘息和呻吟，山风呼啸而过卷起的雪沫声……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意味着暴露！
万幸，所有人都沉浸在自身的疲惫、伤痛和对严寒的恐惧中，无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的细微动静。
泉水缓缓渗入，苏晚栀不敢停歇，又引导着泉水，极其轻柔地涂抹在他冰冷的手腕内侧和颈动脉处，希望能通过皮肤吸收一些。整个过程，她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冰冷刺骨。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瘫软在厉战身边，大口喘着气，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她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将脸颊贴上去，心中疯狂地祈祷着空间泉水能再次创造奇迹。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篝火渐渐微弱，夜色愈发深沉，山坳内的温度降到了冰点。族人们挤在一起取暖，呻吟声和哭泣声也渐渐低了下去，被一种死寂般的疲惫所取代。
苏晚栀的意识开始模糊，极度的寒冷和精神的透支让她几乎要昏睡过去。但她死死咬着舌尖，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不能睡，她要守着他！
就在她即将支撑不住的边缘——
她掌心中，厉战那只冰冷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苏晚栀浑身剧震，瞬间清醒！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厉战的脸！
只见他紧蹙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舒展了一丝，灰败的嘴唇微微翕动，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沙哑低沉的……抽气声！紧接着，他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仿佛在奋力挣脱黑暗的束缚！
“厉战！厉战！”苏晚栀喜极而泣，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轻轻拍打着他的脸颊，“你醒醒！看看我！”
在她的呼唤和拍打下，厉战的眼皮挣扎着，颤抖着……终于……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初时，他的眼神涣散无焦，充满了迷茫和置身陌生环境的警觉。但很快，那涣散的目光便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精准地聚焦在了苏晚栀那张布满泪痕、写满狂喜与担忧的脸上！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苏晚栀的泪水再次决堤！“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她哽咽着，紧紧抓住他的手，仿佛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厉战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似乎认出了她，眸底深处翻涌起惊涛骇浪，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难以言喻的震动，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担忧？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因虚弱和喉咙干涩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从喉间挤出几个破碎的气音：“……你……没事……”
都这种时候了，他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她有没有事！苏晚栀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楚与暖流交织，让她哭得更加厉害，只能用力摇头：“我没事！我没事！你……你感觉怎么样？”
厉战艰难地转动眼球，似乎想看清周围的环境，眉头因移动带来的不适而微微蹙起。他尝试动一下身体，却发现四肢百骸如同被碾过般剧痛酸软，尤其是右腿，依旧麻木沉重。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暖流正从腹中升起，缓慢而坚定地流向四肢百骸，驱散着那刺骨的寒意和濒死的虚弱感！而体内那股肆虐的阴寒毒素，似乎也被一股温和却强大的力量牢牢束缚住了，不再继续蔓延！
这感觉……与他重伤垂死时，那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力量，如出一辙！甚至……更精纯！
他猛地再次看向苏晚栀，目光锐利如电，带着前所未有的探究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他记得自己昏迷前伤势的严重程度，以他对自己身体的了解，若非有极其罕见、药效惊人的东西，绝无可能在这般恶劣环境下苏醒过来！她……她到底做了什么？！
苏晚栀被他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下头，嗫嚅道：“是……是用了一种祖传的秘药……幸好……幸好有效……”她不敢多说，生怕言多必失。
祖传秘药？厉战的眸光剧烈闪烁，紧抿的薄唇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不再追问，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如同幽潭，将所有的疑虑和震惊都深深埋藏了起来。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反手握紧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依旧冰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苏晚栀的心尖猛地一颤，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微弱力道，泪水流得更凶了，却是喜悦的泪水。
就在这时，一旁假寐的白狼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静静地看着相握的双手和苏醒的厉战，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厉战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冷冽的视线瞬间扫了过去。
四目相对，无声的交锋在空气中迸溅出冰冷的火花。
白狼却只是微微一笑，慵懒地重新阖上眼，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厉战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苏晚栀，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水。”
苏晚栀连忙拿起水囊，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冰冷的清水。
喝下水，厉战的脸色似乎又好了一分。他靠在岩石上，闭目调息，积蓄着体力。苏晚栀守在一旁，寸步不离，心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
长夜漫漫，风雪未停。
但希望的火种，已在绝境中悄然重燃。
而某些深埋的秘密与试探，
也随着这场死里逃生，浮出了冰面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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