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霉素的奇迹在格物院高墙内悄然传颂,但其微小的产量相对于南京城内外的病患需求,无异于杯水车薪。李仲景带领团队日夜不休,试图优化培养条件、扩大发酵规模,却受困于洁净环境维持、杂质去除效率等诸多瓶颈,进展缓慢。而就在这医学曙光与产能阴影交织的时刻,几股因科技复兴而激起的暗流,正悄然汇合,形成一股足以冲击现有秩序的汹涌潜流。
第一股暗流,源自铁路延伸触及的深层利益。苏州知府苏有德在地方士绅与漕帮势力的连日游说与隐晦威胁下,态度愈发暧昧。他虽未明令禁止铁路入境,却以“保护民田”、“安抚乡梓”为由,对勘测选址、征地补偿等事宜百般拖延,公文往来推诿扯皮。更甚者,在他的默许甚至暗中纵容下,苏州境内开始出现有组织的阻挠行为。
这一日,筑路民夫在苏州府外围一处预定线路上施工时,数十名手持锄头、棍棒的当地乡民,在一名漕帮小头目的煽动下,突然围堵上来,声称铁路将轧断他们村的“龙脊”,破坏风水,致使村中井水枯竭。他们不由分说,推倒已立好的标桩,填平开挖的基槽,与上前阻拦的工部吏员和民夫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混乱中,数名民夫受伤,器械亦有损毁。消息传回南京,议会和工部震怒,却也一时难以奈何苏有德这等封疆大吏的“阳奉阴违”。
第二股暗流,则来自金融市场的失控预兆。“江南纺织”的股价在狂热投机推动下,已飙升至每股二十五两的天价,远远脱离了其实际资产与盈利能力。一些早期入局的精明商人开始悄悄抛售套现,而更多被财富神话冲昏头脑的市民仍在疯狂追高。顾炎成等人虽已意识到风险,匆忙拟定的《证券交易管理暂行条例》草案中包含了“每日价格涨跌幅度限制”与“大户交易申报”等条款,但在提交议会审议时,却遭到了代表商贾利益的部分议员的强烈反对,认为这是“粗暴干涉市场”,争论陷入僵局。股市这头被唤醒的巨兽,正脱缰狂奔,危机一触即发。
第三股暗流,潜藏于胥吏体系的顽固抵抗。户部浙江清吏司的钱司务,面对议会干事和格物院算学生的步步紧逼,表面唯唯诺诺,暗地里却联合其他几个清吏司的老吏,采取了一种更为隐蔽的对抗方式——数据污染。他们上交的账册,表面上符合新式会计格式,内里却故意填入大量看似合理、实则经不起交叉核验的混乱数据;统计报表中的数字互相矛盾,田亩、人口数据与旧档差异巨大却又无法溯源。这种“软刀子”使得议会审计工作组如同陷入泥潭,效率低下,难以真正摸清财政底数。都察院李守俊则冷眼旁观,随时准备以“推行新法不力、反致政务混乱”为由,再次发起弹劾。
第四股暗流,则在传统与现代医学的裂隙间滋生。太医院孙院判无法否认青霉素对那垂危患儿的疗效,但这并未让他接受格物院的“邪道”,反而激起了更深的敌意。他利用自己在医学界的影响力,开始撰文抨击,称格物院“以霉腐之物入药,悖逆阴阳常理,虽侥幸奏效于一二者,然其性寒毒,久用必伤根本,遗祸无穷”。他甚至联合几位太医,向太医院正施压,要求上奏朝廷,规范医药研制,禁止“未经千年医典验证之诡异方剂”随意用于临床。这对亟需更多临床案例来验证药效、改进工艺的李仲景团队而言,构成了无形的枷锁。
这几股分别源于土地、资本、官僚体系与学术观念的暗流,原本各自涌动,此刻却因“变革”这个共同的冲击对象,而隐隐产生了共鸣。反对科技复兴的力量,不再局限于李守俊等人的朝堂攻讦,开始向下渗透,与地方势力、既得利益集团、保守学术权威乃至被煽动的民意相结合,形成了一张更为庞大、也更难撼动的阻力网。
王贞仪同时面对着多方压力:铁路推进受阻,股市风险凸显,胥吏阳奉阴违,太医院掣肘新药……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技术在格物院的高墙内可以取得突破,但将其推向社会,却如同将一叶扁舟投入满是暗礁与漩涡的怒海。
林川在紫金山别院,通过徐承烈清晰地掌握着这几股暗流的动向。他铺开一张大的宣纸,在上面画下了几个相互关联的圈,分别标注“地方利益”、“资本无序”、“官僚惰性”、“学术保守”,并在中心重重写下了“集成阻力”四字。他意识到,科技复兴已进入深水区,单点突破收效渐微,必须开始考虑如何系统性地拆解这盘根错节的反对联盟,需要更精巧的政治手腕、更深入的利益重构以及更耐心的舆论引导。
南京城的天空依旧,但在那看不见的层面,因变革而激起的各种力量正在激烈碰撞、交融。暗流已然汇涌,它们将在何处决堤,又将冲刷出怎样的新的河道,考验着所有推动时代巨轮前行者的智慧与毅力。下一波更大的风浪,似乎已在咫尺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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