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汇涌,终成浊浪。南京城在夏末的燥热中,仿佛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几缕火星几乎同时溅落,引燃了科技复兴道路上第一次集中的、剧烈的社会性阵痛。
第一声爆响,来自已然失控的证券市场。“江南纺织”的股价在冲上二十八两的癫狂高点后,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开始剧烈震荡。一些最早入局、获利丰厚的商贾和大户,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开始悄无声息地大规模抛售。起初,市场还在狂热情绪的惯性下勉强支撑,但当抛售如同雪崩般蔓延时,恐慌瞬间取代了贪婪。
“跌了!跌了!江南纺织跌到二十五两了!”
“快抛!再不抛就亏光了!”
交易厅内,先前还充斥着发财梦的喧嚣,转眼间变成了鬼哭狼嚎的地狱。人们疯狂地涌向柜台,挥舞着手中的股票凭证,声嘶力竭地要求卖出。股价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二十二两、二十两、十八两……木牌上的朱笔数字每一次改动,都引发一片绝望的哀鸣。一个时辰前还价值千金的纸片,转眼间变得一文不值。有人瘫坐在地,目光呆滞;有人捶胸顿足,哭嚎着毕生积蓄化为乌有;更有甚者,因无法承受瞬间破产的打击,当场昏厥。
混乱迅速从交易厅蔓延至街头。愤怒的散户投资者围住了“江南纺织”的工场,咒骂钱有财是“骗子”;更多的人则涌向大明通商银行和议会衙署,要求“朝廷给个说法”。南京城一时间鸡飞狗跳,秩序大乱。都察院李守俊的弹章几乎是踩着混乱的节奏送抵御前,痛斥证券交易“蛊惑人心,敛财害民,扰乱市廛,酿成巨祸”,强烈要求立即关闭交易厅,严惩相关责任人。
几乎与此同时,苏州方面的坏消息接踵而至。在苏有德的默许和漕帮的暗中组织下,阻挠铁路施工的行动迅速升级。数百名被煽动的乡民和混杂其中的漕帮打手,手持器械,围攻了筑路工地,不仅彻底捣毁了已铺设数里的路基和枕木,还打伤了数十名护场的兵丁和民夫,扣押了工部官员。他们打出“保我桑梓,拒斥妖轨”的旗号,声称铁路破坏风水,断绝生计,要求朝廷立刻停止修建,并赔偿“损失”。
消息传回,朝野震动。这已非简单的民事纠纷,而是公然对抗朝廷政令的地方骚乱。支持铁路的官员怒不可遏,要求严惩苏有德及肇事者;反对者则趁机宣扬“民怨沸腾”,要求顺势叫停铁路计划。皇帝朱由校闻奏,又惊又怒,下旨严词切责苏有德“抚民无方”,令其即刻平息事端,保障工程,但对其是否参与其中,却未加深究,态度依旧暧昧。
而在这片混乱中,胥吏体系的抵抗也找到了新的发力点。借着股市崩盘引发的财政恐慌和人心浮动,户部那位钱司务联合几个关键清吏司的老吏,突然集体“病休”,摆挑子不干了。他们留下的,是更加混乱、难以厘清的账目和停滞的财政运转。征收上来的税款无人入库,待发的官俸饷银无人核拨,整个户部几乎陷入半瘫痪状态。这是一种极其阴险而有效的示威,意在告诉议会和格物院:没有我们,朝廷这台机器转不动!推行你们那套新法?先问问堆积如山的公务答不答应!
太医院孙院判也没有闲着。他联合几位太医,正式向太医院正和礼部递交了一份措辞激烈的联名呈文,以“维护医学正统,防止邪术害人”为由,要求朝廷立即介入,禁止格物院未经太医院核准,擅自以“青霉素”等“未明之物”用于病患,并要求将医药研制之权收归太医院统一管辖。此举无疑是想将刚刚看到生机的青霉素研发,扼杀在摇篮之中。
王贞仪站在格物院的阁楼上,望着窗外隐隐传来的城南骚动之声,手中紧握着几份分别关于股市崩盘、苏州民变、户部停摆和太医院呈文的急报。她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整个世界的压力都向她倾轧而来。技术的星辰在实验室里闪烁,但要将这星光洒向人间,为何如此艰难?每一步前行,脚下不是坦途,而是荆棘、陷阱和汹涌的逆流。
林川在紫金山别院,平静地听着徐承烈一项项汇报外面的滔天浊浪。他没有丝毫意外,仿佛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摊开那张写着“集成阻力”的宣纸,在每一个圈旁,开始冷静地标注应对策略的要点:“股市:应急维稳,引导预期,追查操纵”;“铁路:分化瓦解,武力后备,争取舆论”;“胥吏:培养新人,打破垄断,杀一儆百”;“太医:实证说话,争取盟友,民间突破”。
浊浪已扑面而来,退无可退。接下来,已不是能否前行的问题,而是如何在惊涛骇浪中,稳住船舵,寻隙而进,甚至……借力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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