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霉素工坊的标准化攻坚与电力实验室的“光蚀”之谜，如同两条在深水区潜行的暗流，消耗着格物院日益紧张的资金。议会批准的款项、内帑的特别拨付、乃至与海商契约所抵偿的物料，在这两大吞金兽面前，依旧显得捉襟见肘。王贞仪首次深切地感受到，缺乏一个高效、稳定的资金流转渠道，已成为制约诸多项目推进的无形枷锁。
这一日，负责格物院度支的学士呈上一份让王贞仪眉头紧锁的账目：为采购沈括所需的一批产自岭南的稀有白黏土（用于试制更纯净的灯座绝缘材料），以及支付给陈记商行即将到期的第二批楠木款项，账上存银已然告急。而下一笔议会拨款，至少还需月余方能到位。
“院判，是否……暂缓电力实验室的某些非紧要采购？”度支学士小心翼翼地提议。
王贞仪摇了摇头。她深知基础研究中断的后果，那点微光若因资源不继而熄灭，重燃或许需付出数倍代价。“款项之事，我来设法。”她沉声道。
然而，“设法”二字谈何容易。向议会申请紧急拨款，流程冗长，且易授人以“靡费无度”之口实。向内帑求援更非长久之计。她想到了与海商的合作模式，但技术入股或未来收益质押，对于尚在摸索标准、产能不稳的青霉素工坊，以及前景不明的电力研究而言，说服力不足。
困境之中，一个此前未曾重视的领域，浮现在王贞仪脑海——金融。她记起林川曾在闲谈中提及，高效的信货与资金融通，犹如国家之血脉。如今，格物院这具正在快速生长的躯体，正因“血脉”不畅而感到窒息。
她召来了顾炎成与议会财政委员会的几位核心成员商议。顾炎成亦感同身受：“不止格物院，铁路延伸、水师改造，何处不需巨万银钱？仅靠国库岁入与加派，绝非良策。或许……真需在‘银钱之流’上做些文章了。”
此前，议会曾酝酿过“设立国家官银号”以规范金融、方便汇兑的提议，但因牵扯利益过巨，且反对者以“与民争利”、“古无成法”为由强烈抵制，一直搁浅。如今，迫在眉睫的资金压力，让这个议题被重新提上日程。
郑森得知后，从海事角度提出了见解：“海上贸易，银钱流转至关重要。我闽海商帮，自有银钱拆借、汇兑之网络，然各立门户，规矩不一，风险亦大。若朝廷能设立一信誉卓着之官银号，规范汇兑，甚至提供低息‘官贷’于紧要项目，则于国于商，皆为大善！” 他将海上贸易的需求与官方金融建设联系了起来。
一个新的、更为宏大的构想逐渐清晰：不再局限于为一个项目解困，而是试图建立一套能够支撑整个科技复兴与国家建设的现代金融体系雏形。王贞仪、顾炎成、郑森等人开始秘密草拟一份更为系统、也更具操作性的《大明通商银行扩展职能及试行官贷疏》，准备在议会发起新一轮的冲击。
然而，金融领域的利益格局，远比想象中更为盘根错节。消息刚一传出，便引起了南京城内各大私人钱庄、票号的强烈警惕与反弹。这些传统金融机构，背后往往站着显赫的地方豪商乃至朝中官员，他们依靠信息不对称和高利放贷赚取暴利，绝不愿看到一个强大的、由国家背书的竞争对手出现。
“永昌票号”的大东家，一位与都察院某位御史交往甚密的徽商，便在一次私下聚会中愤然道：“朝廷这是要断我等生路！什么‘官贷’，说得冠冕堂皇，无非是想用官银挤垮我等私号，独揽天下之财！此例一开，我等百年基业，危矣！”
都察院李守俊不出意外地再次站在了反对前沿。他的奏章不再纠缠于具体技术，而是直指核心：“陛下！今有人妄议变更钱法，欲设‘官银号’以揽天下之财，此非理财，实乃敛财！昔日王安石行青苗法，其弊昭昭，足为殷鉴！若使官家操持借贷，则吏胥必借此盘剥小民，骚扰地方，祸乱天下！臣恳请陛下，坚守祖宗成法，钱粮之事，仍由市场自行调节，官府断不可涉足过深！”
他的言论，巧妙地将可能的金融创新与历史上失败的变法以及吏治腐败联系起来，极具煽动性。朝堂之上，反对之声再次占据上风。就连皇帝朱由校，也对涉足金融领域心存疑虑，认为此非朝廷本职，且风险难测。
面对重重阻力，王贞仪意识到，强行推动国家层面的官银号恐难成功。她与顾炎成等人商议后，决定采取迂回策略：暂不谋求设立全面的官银号，而是请求扩大已存在的“大明通商银行”的职能，允许其在严格监管下，试行向由议会和格物院共同认证的“国家紧要工坊”（如青霉素工坊、龙江工坊）提供限定额度的、低息的生产性贷款，并以工坊未来产出或部分资产作为抵押。
这是一个缩小了无数倍的目标，更像是一个专项贷款试点。但即便如此，依旧遭到了保守势力的顽强抵抗。辩论在议会持续发酵，僵持不下。
资金的困局，如同勒在格物院脖颈上的一道绳索，正在缓缓收紧。沈括实验室的白黏土采购被迫推迟，李仲景为推行标准而定制的精密量具也因款项问题暂缓下单。王贞仪站在格物院的账房内，看着那代表着捉襟见肘的红色数字，第一次感到，有些障碍，并非仅靠技术突破或政治博弈就能跨越。一股名为“资本”的无形力量，正显示出它足以左右科技进程的巨大影响力。能否驾驭这股力量，或许将决定大明科技复兴的最终高度与速度。
喜欢穿越大明，让大明屹立山巅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穿越大明，让大明屹立山巅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