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祸”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格物院在高压下被迫转入蛰伏与反思。电力研究被严格限制于基础理论的深潜,沈括团队撤下了所有外露的装置,转而专注于更精密的测量仪器改进与材料基础数据库的建立,那曾经短暂点亮的光芒,似乎已沉入无边的黑暗。然而,在其他几条战线上,前期艰苦耕耘所播下的种子,却在悄然间,顶开板结的土壤,绽放出令人心振的嫩芽。
首当其冲的,是青霉素工坊。在经历了标准化初期的混乱与磨合后,李仲景团队呕心沥血制定的《工坊生产规制》终于开始显现威力。如同给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套上了缰绳,虽然初期倍感束缚,但一旦适应,便展现出惊人的秩序与效率。
首批完全按照新规生产、经过严格质检的青霉素溶液,被小心翼翼地封装在特制的陶瓷安瓿中。它们色泽澄澈,活性稳定,批次间的差异被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李仲景亲自带着这批“标准品”,前往太医院联合设立的临症观察点。
观察点设在一处由废弃官仓改建的隔离病舍,专门收治各类危重创伤感染及产褥热患者。太医院派遣的,已不再是敷衍了事的年轻医士,而是几位真正对疗效感到好奇、态度严谨的中年太医。他们按照共同议定的方案,对患者用药,并一丝不苟地记录着体温、创口变化、不良反应等数据。
结果令人振奋。相较于以往靠运气和个体经验的用药,标准化生产的青霉素展现出了压倒性的优势。一位因腹部刀伤感染、高烧昏迷数日的军士,在连续用药三日后,体温奇迹般降至正常,脓液显着减少,人亦转醒。一位濒死的产褥热妇人,也得以从鬼门关挣扎回来。一例,两例,十例……积累的数据如同铁证,无声地诉说着标准化生产的可靠与威力。
太医院内部,原本还存在的一些质疑之声,在这些不容辩驳的事实面前,彻底烟消云散。就连那位曾激烈反对的孙院判,在翻阅了厚厚的、记录详实的愈后医案后,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终只是喟然长叹,不再公开置评。合作的坚冰,在实证的暖流下,进一步消融。太医院正甚至主动提出,可派资深药师常驻工坊,协助完善质检流程。李仲景终于可以稍稍从繁琐的质量管控中抽身,将更多精力投向下一代提纯工艺的探索。
与此同时,那笔来之不易的通商银行“特别周转贷”,也开始在更广阔的范围内显现其“血脉”价值。江宁府那几家濒临倒闭的丝绸瓷器商号,在获得贷款、渡过危机后,不仅按时完成了海外订单,保住了信誉,更因见识了官贷的便捷与相对公平,开始主动与通商银行建立更紧密的联系,甚至将部分汇兑业务也转了过来。此举在南京商界引发了不小的震动,一些原本观望的中小商号,也开始尝试接触这套新的金融渠道。通商银行的门庭,虽未至若市,却也悄然多了几分生气。
而在南京至麒麟门的铁道上,“麒麟号”蒸汽机车已完全转入日常化运营。它不再仅仅是新奇与争议的象征,而是切切实实地融入了部分人的生活。每日固定的班次,运送着往来两地的商旅、探亲的百姓,甚至还有一些胆子大的士子,专程为了体验这“御风而行”的感觉而乘车。铁道沿线,最初因恐惧而避之不及的乡民,如今已能泰然地看着这钢铁长龙喷吐着减量后的白汽呼啸而过,甚至有精明的小贩开始在车站附近兜售茶水、吃食。一种新的生活节奏,正伴随着铁轮的轰鸣,悄然滋生。
格致学堂内,首批学子度过了最初的迷茫与不适,开始展现出对新学问的惊人吸收能力。在徐光启等人的悉心教导下,他们中的佼佼者,已能熟练运用新式算学解决田亩测量、物料核算等实际问题;在沈括(在允许的范围内)偶尔前来讲授的格物启蒙课上,他们眼中闪烁的不再是恐惧,而是对自然规律的好奇与探究之光。这些少年,如同被移植到新土壤的树苗,正以一种不同于科举正途的方式,汲取着养分,默默生长。
王贞仪行走在初具规模的青霉素工坊、书声琅琅的格致学堂、以及日益繁忙的南京车站之间。她看着李仲景眉宇间稍稍舒展的皱纹,听着学子们充满活力的辩论,感受着脚下因火车经过传来的、已习以为常的轻微震动。
没有惊天动地的突破,没有万众瞩目的欢呼,只有这些细微、琐碎却又实实在在的变化,如同涓涓细流,在冰层之下悄然汇聚、流淌。她知道,“光祸”的打击固然沉重,但科技复兴的浪潮并未停歇,只是转换了形态,从高调张扬的奔涌,转为沉潜坚韧的渗透。这些在各条战线上悄然燃起的“微光”,或许不如电光那般耀眼夺目,却更接地气,更富韧性,正一点点地照亮前路,温暖着这个古老帝国试图涅盘重生的肌体。
林川在紫金山别院,通过徐承烈知晓着这一切。他提笔,在纸上缓缓画了几条从不同起点延伸、开始逐渐靠拢的细线,在旁边注道:“星火散落,其势已成。深耕之时,忌急忌躁,当时时自省,查漏补缺,根基方稳。” 他明白,最危险的阶段或许尚未完全过去,但希望的火种,确已在这片土地上,呈燎原之势,不可阻挡地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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