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山南麓的“电力实验场”尚在奠基，格物院深处却已传出另一声惊雷——由工匠张五领衔的蒸汽机组，经过三年七十二次改良，终于造出了第一台能稳定运行八个时辰的实用型蒸汽机。这台被林川命名为“铁牛一号”的庞然大物，以精铁铸就，高逾一丈，重达三吨，其活塞往复运动时发出的沉闷轰鸣，如同远古巨兽的喘息，震得实验室的青砖墙簌簌落灰。然而，这声“初鸣”并未带来预想中的欢腾，反而在朝野上下激起比电力更猛烈的惊涛骇浪。
#### 铁牛出世，朝野惊疑
张五原是南京城东的铁匠，因儿子死于清军流矢，将满腔悲愤铸入铁水，成了格物院最痴迷也最固执的工匠。他设计的“铁牛一号”采用双气缸交替进气结构，锅炉则借鉴了景德镇窑炉的耐火砖技术，热效率较前代提升三成。试车当日，林川、王贞仪、顾炎成都亲临现场。当蒸汽推动活塞，带动飞轮缓缓转动时，围观的工匠们爆发出欢呼，张五却跪地痛哭：“儿啊，爹造出能杀敌的铁牛了！”
然而，欢呼声未落，反对声已至。都察院李守俊的弹劾奏章当晚便送入宫中：“铁牛者，奇技淫巧之尤也！其声如雷，其气如毒，必惊扰龙脉，败坏风水。且此物耗煤如吞金，若遍地推广，江南山林尽毁，民生何堪？”更令林川意外的是，连一向支持革新的郑森也面露忧色：“林公，此物虽强，然重达三吨，非牛马能曳动。若用于工坊，需专修铁轨；若用于田间，恐压坏良田。其用处，恐有限也。”
#### 工坊试产，匠人哭嚎
为验证“铁牛”的实用价值，林川力排众议，将其安置在南京城西的“江南纺织工坊”。工坊主事王富贵（即前文囤积麦麸者）表面逢迎，暗地却煽动工匠抵触：“这铁牛一日耗煤十斤，抵得上十个工人半月口粮！若它顶了活，咱们都得喝西北风！”
开工当日，变故陡生。张五为展示效率，将蒸汽机与纺纱机相连。铁牛轰鸣，十架纺纱机同时飞转，纱线如流水般产出，效率较人力提升五倍。然而，一名老工匠因操作不及，手指被卷入齿轮，血肉模糊。惨叫声中，众工匠哗然，有人哭喊：“铁牛吃人了！”有人拾起砖石砸向机器。张五挺身护机，被砸中额头，血流如注。混乱中，蒸汽机因无人看管，锅炉压力骤升，安全阀“砰”地炸开，滚烫蒸汽喷涌而出，数名靠近的工匠烫伤倒地。
#### 民心惶惶，谣言四起
工坊事故经王富贵添油加醋，一夜之间传遍南京。市井间谣言纷飞：“格物院造了吃人的铁妖！”“铁牛喷毒气，闻者七窍流血！”更有道士在城隍庙设坛，宣称“铁牛犯太岁，需祭天平怒”。南京府丞紧急封闭工坊， arrests了带头闹事的工匠，但民怨如沸水难消。
林川亲赴伤者家中慰问，发现烫伤工匠因无钱医治，伤口已溃烂生蛆。他当即从“工伤抚恤金”中拨款，并派李仲景诊治。同时，他命顾炎成彻查事故原因。调查发现，除王富贵煽动外，事故主因有二：一是工匠未经培训，操作失误；二是蒸汽机缺乏安全防护，齿轮裸露。
#### 铁牛之辩，程序破局
议会为此召开紧急辩论。李守俊痛斥：“铁牛伤人，事实确凿！请即刻销毁此妖物，以安民心！”王贞仪则出示调查报告：“事故主因是管理缺失，非机器之罪。若因噎废食，则青霉素曾致过敏，是否也该禁绝？”她提出折中方案：一、所有蒸汽机必须加装防护罩，设立“安全操作规程”；二、工坊需对工匠进行培训，考核合格方可上岗；三、成立“蒸汽机监督局”，由格物院、工部、议会各派一人，监督安全生产。
此议本已获多数支持，不料户部侍郎突然发难：“监督局需增设编制，年耗银三万两，国库何来此钱？”顾炎成当即反击：“江南纺织工坊若用蒸汽机，年增利润十万两，抽一成作监督经费，何愁无钱？”他出示账目：事故前，工坊日利润三百两；若正常运转，日利润可达千两。议会最终通过王贞仪方案，但监督局预算被削减至一万五千两。
#### 铁牛新生，暗藏隐忧
整改后的“铁牛一号”加装了木质防护罩，操作台贴满“严禁靠近齿轮”“定时检查水位”等告示。张五亲自培训工匠，王富贵因煽动闹事被罚没半年俸禄，这才收敛。重新开工时，林川亲临现场。这一次，蒸汽机平稳运转，纺纱机有序飞转，再无事故。工匠们从最初的恐惧，渐渐转为惊叹：“这铁牛不吃人，倒比人有耐力！”
然而，林川并未松懈。他在笔记中写道：“铁牛初鸣，虽破阻力，但隐忧仍在。一在成本：耗煤量大，非富庶之地可用；二在就业：十名纺工被裁，转业无门；三在污染：烟囱黑烟蔽日，邻近居民咳喘增多。”他望向窗外，纺织工坊的烟囱正吐着浓烟，遮蔽了半边天空。远处，几名被裁的纺工蹲在墙角，盯着手中的失业凭证，眼神空洞。
#### 微光中的暗影
夜深，张五在工坊加班，调试蒸汽机的进气阀。他抚摸着冰冷的铁壳，喃喃自语：“铁牛啊铁牛，你若能少吃煤，多出力，我张五死也甘心。”突然，他发现锅炉底部的耐火砖因高温出现裂纹。他急忙关闭阀门，但裂纹已蔓延至炉壁。若非发现及时，恐将引发爆炸。
林川恰巧巡夜至此，见状叹道：“科技复兴，如驭烈马。今日我们驯服了铁牛，明日还会有更烈的野马等着我们。”他拍了拍张五的肩：“但只要程序在，监督在，民心在，烈马亦能成千里驹。”
远处，南京城的灯火在烟雾中模糊闪烁，如同困在茧中的萤火。而格物院的方向，那束微光依旧倔强——那是沈拓在电力实验场测试新灯丝，为“人造太阳”做最后冲刺。铁牛的轰鸣与电力的微光，交织成科技复兴的二重奏，既有破茧的阵痛，亦有新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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