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
整座城市都在燃烧。
巨大的战舰残骸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雨，无差别地轰击着万通星的地表。
每一次撞击，地面都会猛烈跳动一下，像是濒死之人的抽搐。
“呼......呼......”
卡尔觉得自己快要炸开了。
肺部像是有火在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背着莉亚，在满是碎石和玻璃渣的街道上狂奔。
不能停。
停下就是死。
罗弈一拳干碎了神族的主舰，那一幕确实爽到了极点。
就是希望他没事！
虽然主舰毁了，但神族庞大的登陆部队还在，万通星原本的防御体系还在。
特别是莉亚，神族绝对不会放弃的。
这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也是一张催命符。
轰！
一块足有卡车大小的合金装甲板砸在前方五十米处，冲击波把路边的路灯连根拔起。
卡尔被气浪掀了个跟头，狠狠摔在地上。
背上的莉亚滚了出去，毫无反应。
“该死！该死！”
卡尔顾不上擦掉脸上的血，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把莉亚重新架起来。
女孩很轻。
轻得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如果不是那微弱的心跳还在撞击着胸膛，卡尔甚至以为自己背着的是一具尸体。
“坚持住......莉亚，别睡。”
卡尔咬着牙，把女孩往上托了托，转身钻进了一条昏暗的小巷。
港口去不了了。
刚才他在高处看得清楚，整个太空港已经被坠落的引擎碎片砸成了一片火海。别说是飞船，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唯一的出路，在地下。
卡尔来这个该死的星球几十趟，像他这种在夹缝里求生的底层船长，如果没几条保命的路子，早就变成太空垃圾了。
他走到巷子尽头，在一堆发臭的垃圾山里扒拉了几下，掀开了一个生锈的井盖。
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下层区独有的味道。
绝望，肮脏，混合着工业废水和排泄物的恶臭。
卡尔没有丝毫犹豫，背着莉亚跳了下去。
......
地下世界和上面完全是两个极端。
地面上是末日降临般的轰炸和毁灭。
而这里，是老鼠们的狂欢。
昏暗的应急灯在潮湿的管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枪响和惨叫，那是趁乱打劫的暴徒正在瓜分无主的物资。
卡尔贴着墙根，尽量把身体缩在阴影里。
他以前很讨厌这里。
但现在，这阴沟里的黑暗却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
他在错综复杂的管道网络里穿行，脚下的污水没过了脚踝，冰冷刺骨。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
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地。
这里原本是一个废弃的地下水处理厂，现在被一群亡命之徒改造成了黑市。
乱。
比平时更乱。
那些平时看起来还算规矩的店铺老板，现在一个个全副武装，警惕地盯着每一个过路人。有的店铺大门紧闭，有的则已经被砸开了大门，里面的东西被洗劫一空。
卡尔没有理会那些贪婪的目光，径直走向角落里的一家店铺。
店铺的招牌是用废弃的霓虹灯管拼凑成的，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字母：
【老杰克废品站】
大门紧闭。
门口还架着两挺自动哨戒炮，枪口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卡尔把莉亚放在稍微干净一点的台阶上，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服，然后用力拍门。
“杰克！开门！是我！”
“滚！”
门里传出一声暴躁的怒吼，“今天不做生意！想死就离远点！”
“我是卡尔！”
卡尔扯着嗓子喊，“我有大生意！那种能让你立刻退休的大生意！”
门里安静了几秒。
吱嘎——
厚重的防爆门裂开一条缝，一只电子义眼在黑暗中转动了两下，上下打量着狼狈不堪的卡尔。
“只有你一个？”
“还有我朋友。”
大门缓缓打开。
一个满身油污、右半边身体完全机械化的矮个子老头站在门后。他手里端着一把大口径霰弹枪，枪口并没有放下。
“进来。动作快点。”
卡尔赶紧抱起莉亚，闪身钻了进去。
就在大门合拢的瞬间，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枪响，显然又有倒霉鬼被盯上了。
店铺里堆满了各种拆卸下来的飞船零件。
引擎核心、导航模块、甚至是违禁的军用护盾发生器，像垃圾一样堆得到处都是。
老杰克把门锁死，转过身，那只义眼闪烁着精明的光。
“说吧，大生意。”
他用那只脏兮兮的机械手在工作台上敲了敲，“如果是想把这丫头卖了换钱，我倒是可以考虑。”
卡尔把莉亚放在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上，挡在她身前。
“别打她的主意。”
卡尔盯着老杰克，“我要买船。”
“哈？”
老杰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挖了挖耳朵，“你说什么？买船？就凭你？”
他上下打量着卡尔。
衣服破烂，浑身是血，脖子上还留着奴隶项圈勒出来的淤青。
这就不是个有钱的样子。
“我有钱。”
卡尔从怀里掏出一张芯片，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这是一张联邦银行的匿名储蓄卡，里面有一百万点。虽然现在网络断了取不出来，但我可以用人格担保......”
“担保个屁！”
老杰克一把挥开那张芯片，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卡尔，你也不是刚出道的新人，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你会不知道？”
他随手按下面前的一个按钮。
全息投影在半空中展开。
画面上，正是刚才神族主舰爆炸后的惨状。
“不知道神族的星舰遭遇了什么，现在整个万通星都被封锁了！所有的轨道交通全部停摆！只有具备军用级跃迁引擎的飞船才有可能强行冲出去！”
老杰克唾沫横飞，“像这种级别的船，平时都要五百万起步！现在？就算你有五百万，也没人敢卖给你！”
卡尔的心沉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难。
但他没得选。
“杰克，看在我们以前合作过那么多次的份上。”
卡尔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先把船给我。只要冲出去，到了安全星域，我双倍......不，三倍付给你！我发誓！”
“发誓能当饭吃吗？”
老杰克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带着这个半死不活的女人滚出去。”
“等等！”
卡尔冲上去，一把抓住了老杰克的手臂，“五倍！我给你五倍！求你了！”
“放手！”
老杰克猛地一甩手，那只经过改造的机械臂力量极大，直接把卡尔甩飞出去，撞倒了一排货架。
稀里哗啦。
各种零件砸了卡尔一身。
他顾不上疼，爬起来就要再去求。
就在这时。
一直躺在椅子上昏迷不醒的莉亚，突然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她脸上的伪装涂层因为汗水和血污脱落了一块，露出了下面那种独特的、带着淡淡荧光的淡绿色皮肤。
老杰克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那只红色的电子义眼死死地盯着莉亚的脸，焦距不断收缩。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爆炸声。
“雷普星人......”
老杰克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贪婪，“居然是雷普星人？而且还是活体？”
卡尔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坏了。
暴露了。
他反应极快，猛地扑过去想要挡住莉亚的脸。
“别看！”
晚了。
老杰克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精彩。
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最后变成了一种阴狠的决绝。
他抬起头，看向卡尔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不再是看一个穷酸的熟人。
而是在看一座行走的金山。
“哈哈哈，卡尔啊卡尔。”
老杰克嘿嘿笑了起来，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笑得像一朵干枯的菊花，“你可真是不够朋友。手里攥着这么个宝贝，居然还要跟我赊账买船？”
“她不是货物！”
卡尔一步步后退，挡在莉亚身前，手悄悄摸向腰间那把只有三发子弹的动能手枪。
“现在神族虽然主力舰没了，但发布的通缉令还在。”
老杰克根本没把卡尔的小动作放在眼里，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你知道一个活着的雷普星人，现在的赏金是多少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亿。”
“而且是直接给硬通货能量块。”
老杰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了这一亿，老子还开什么破废品站？直接去首都星买个庄园养老都够了！”
“你敢！”
卡尔拔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老杰克，“谁要是敢动她，我就跟他拼命！”
“拼命？”
老杰克不屑地撇撇嘴，“就凭你那把用来打老鼠的破枪？”
他拍了拍手。
啪啪。
原本昏暗的店铺四周，突然亮起了十几盏刺眼的聚光灯。
哗啦啦。
七八个全副武装的打手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们手里端着清一色的军用级脉冲步枪，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中间的卡尔。
绝境。
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卡尔握着枪的手在发抖。
但他没有退。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莉亚。
这丫头，哪怕是在梦里，眉头都皱得紧紧的。
“杰克。”
卡尔深吸一口气，把枪扔在了地上。
当啷一声。
“我把命给你。”
卡尔跪了下来，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的金属地板上，“我和她给你当奴隶。我不跑了，这辈子都在这给你干活。求你......别把她交出去。”
只要不交给神族。
哪怕是当奴隶，至少还能活着。
老杰克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窝囊废一样的卡尔，居然这么有种。
“啧啧啧，真是感人啊。”
老杰克摇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遗憾，“可惜啊，奴隶不值钱。只有那一亿悬赏，才是真的。对不住了，卡尔。”
他挥了挥手。
“动手。男的宰了，女的装箱，别弄坏了。”
“是！”
那几个打手狞笑着围了上来。
枪栓拉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铺里显得格外刺耳。
卡尔绝望地闭上了眼。
对不起，莉亚。
老师尽力了。
真的尽力了。
如果那个叫罗弈的家伙在这里就好了......
那个变态，肯定一巴掌就能把这帮人全拍死吧？
可惜。
那家伙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要死了。
一名壮硕的打手走到卡尔面前，举起枪托，对着他的脑袋狠狠砸了下来。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风声呼啸。
卡尔缩着脖子，等待着那最后的黑暗。
然而。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轰隆——！！！
一声巨响。
店铺那扇足有半米厚的合金防爆大门，像是被一头发了狂的霸王龙正面撞上。
整扇门连同门框，轰然倒塌。
巨大的冲击力卷起漫天的烟尘，碎石横飞。
那个正准备砸死卡尔的打手，直接被飞进来的半扇门板拍在了墙上，瞬间变成了一摊肉泥。
其他的打手被气浪掀翻在地，哀嚎一片。
老杰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霰弹枪都吓掉了。
“谁？！谁敢在我的地盘撒野！”
烟尘渐渐散去。
原本封闭的大门口，此时多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外面的光线照射进来，拉长了一道修长的影子。
一个男人站在废墟之上，正是罗弈。
罗弈跨过满地的门板碎片，一步步走了进来。
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看都没看那些在地上打滚的打手一眼，径直走到了目瞪口呆的卡尔面前，伸手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这里有飞船吗？”
罗弈拍了拍卡尔肩膀。
卡尔张着嘴，傻傻地看着罗弈。
眼泪唰的一下就流出来了。
“你怎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买东西。”
罗弈转过身，看向那个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的老杰克。
“你说的那艘船，我要了。”
罗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我要了。”
“另外。”
“刚才哪只手要把他们装箱的？自己剁了，我就当你给了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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