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屏着气跪伏于金砖地面,额头几乎触到冰凉的地砖。
眼角余光里,御座旁明黄色的袍角微微颤动,皇帝指间攥得死紧,指节泛出青白,连袖口金线绣的五爪龙纹,都似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布料飞腾而出。
“平身。”
皇帝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棱角分明的寒意,在空旷的宸阳殿里撞出层层回响,震得人耳膜发紧。
杨柳青依言起身,垂着眼不敢乱看,只将早已备好的银针排在紫檀木托盘里,指尖稳如磐石。
可当三指搭上那腕间的明黄护腕,触及龙腕的刹那,他指尖还是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脉息急促如惊涛拍岸,一波强过一波地撞着指腹,力道凶得像是要冲破皮肉。
这哪是寻常的脉相?分明是肝火郁结到了极致,怒火如烈火烹油,在五脏六腑里烧得正旺。
杨柳青心头一紧,垂眸盯着自己的指甲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
陛下这火气,怕是能烧穿屋顶了。此刻若说什么“陛下息怒”,岂不是火上浇油?难不成要直言“龙体因怒火受损”?那更是蠢话,无异于指着鼻子说陛下沉不住气。
他斟酌着字句,余光瞥见案上的砚台不知搁了多久,墨汁表面已结了层薄薄的干痂,想来陛下龙颜大怒已有多时,连研墨的心思都没了。
提笔蘸墨时,手腕稳得没溅出半点墨星,只在宣纸上落下几味药材:决明子三钱,夏枯草五钱,辅以薄荷少许,皆是平肝泻火的温和药材。
写完,他将药方轻轻折好,呈给侍立一旁的总管太监韦盛,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御座上的人听清:“陛下近来肝火稍盛,臣拟了方清热的茶饮,沸水冲泡即可,不伤脾胃。”
韦盛接过药方的瞬间,杨柳青感觉到那道冰寒的视线从自己头顶扫过,带着审视,却终究没说什么。
他暗自松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悄悄蜷了蜷。
管他是谁惹了陛下,反正轮不到他这个小小的医官来置喙。
此刻只求赶紧诊完脉,退出这是非之地,方才是上策。
他望着宫墙外初升的日头,忽然想起临行前父亲塞给他的油纸包,里头是母亲连夜炸的藕盒,酥脆的声响仿佛还在齿间回荡。
杨柳青留在宸阳殿的信蚁在角落里无声无息的窃听着。
御案轰然震颤,青瓷茶盏在紫檀木面滑出刺耳声响,滚烫的茶水泼在求陛下广施恩泽的奏折上,晕开大片模糊的墨迹。
皇帝将奏折狠狠摔在蟠龙柱下,玄色龙袍扫过满地狼藉:这些老匹夫!螭国边境战事未平,沧州起义军狼子野心,没见人提出什么有用的谋略,他们倒盯着朕的后宫不放!
大太监韦盛全弓着腰,翡翠拂尘悬在半空不敢落下:陛下息怒,诸位大人也是盼着皇家血脉...话音未落便被冷笑截断。
皇帝抓起案头虎符重重砸在屏风上,惊起满室金箔碎屑:出征前说子嗣要紧,得胜归来还拿这话堵朕!朕连朝堂都顾不过来,哪有闲心应付这些破事!
韦盛垂眸盯着皇帝紧绷的下颌线,揣度着武德帝的想法。
当年执意御驾亲征,不也是因老臣们百般阻拦?陛下只是不忿这些没用净给他添堵的大臣们。
他适时递上帕子,赔着笑劝:陛下金口玉言,为国操劳,龙章凤姿何须旁人置喙?”
他指尖捻过案头散落的奏折,青竹纸页在指腹发出窸窣轻响,
只是老臣们迂腐,总把子嗣绵延挂在嘴边。文武都看在眼里, 陛下为国操劳,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
见皇帝眉间松动,他适时捧上安神汤。
不过...见皇帝挑眉,他压低声音,皇后娘娘今晨特意差人送来安神汤,说晚间备了陛下爱吃的...
皇帝抓起奏折撕成两半,碎纸如雪片纷扬:知道了。
已经下值在家中的杨柳青正打算外出的杨柳青,就听见他娘招呼客人的声音“铁蛋你们来了啊!快进屋,快进屋。”
杨柳青刚踏出宫门,就见廊下立着三个熟悉身影,刘子文叉着腰笑得张扬,沈惊澜背着双手一脸沉静,王光缘手里还把玩着个玉佩,见他出来,三人齐齐迎上来。
“可算出来了!”刘子文一把勾住他的肩,“走,醉仙楼去,这半年你跟着陛下在边关出生入死,今儿不把你那点俸禄喝光,兄弟仨跟你没完!”
杨柳青夹着块红烧肉往回缩:“你可别乱说,这张嘴害死人,你差点就见不到兄弟我了,而且你们仨凑一块能吞座山!再宰下去,明儿我就得去当乞丐了!”
话音未落,王光缘突然举杯,酒液晃出个温柔弧度:“说起来,还得谢你当年撮合。当时为孟泽考试时去烧香拜道的时候,咱在祈愿廊里挂东西的时候才与我娘子有了缘分。”
“打住打住!”杨柳青呛得直咳,你小子什么时候成的亲!合着我们当红娘还得倒贴份子?这不得先请我们吃顿饭!”
刘子文拍桌笑得酒洒衣襟:“他媳妇的手艺,你可别惦记!上次她烙的饼,硬得能砸核桃,我家旺财啃了半块,牙口比飞龙卫的刀还利!”
众人笑作一团时,沈惊澜刚要开口,刘子文把一块糕点塞进他嘴里:“嘘,这位今个儿可是要高升的!陛下回宫第一桩事,就是钦点他当翰林学士!以后咱见着得喊‘阁老’!”
沈惊澜眼中一脸震惊,连忙挥开刘子文的手:“不过是陛下错爱。如今内忧外患,这担子......”
杨柳青猛地灌他一杯酒:“少来这套!一个状元郎,这担子不压你肩上,难不成压铁蛋这饭桶肩上?”
王光缘叼着羊腿含糊不清:“说归说,别耽误我吃肉!升了官,下回轮到谁请客,可得好好掰扯掰扯!”
酒过三巡,窗外暮色渐浓,推杯换盏声混着笑骂,惊飞了檐下两只宿鸦。
月光漫过雕花窗棂,像一匹被裁碎的银锦,簌簌落在散落的酒盏里,漾成满杯的碎箔。
杨柳青半倚在梨木椅背上,指尖捻着枚空酒杯,目光慢悠悠扫过席间三人。
王光缘正撸着袖子给沈惊澜夹那道红烧肘子,油汁顺着筷子淌下来,溅在沈惊澜月白的襕衫袖口上。
这位新授的翰林学士如今眉宇间添了几分朝堂的沉稳,却只是无奈地摇摇头,随手用帕子抹了抹,任由油渍洇成一小片深色,换作从前,他定要皱眉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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