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缩在墙角,粗布囚衣早已被泪水浸得发硬,贴在身上凉飕飕的,像层化不开的寒霜。
外间传来算盘珠子噼啪作响的脆声,混着男人粗嘎的议价声,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的心里。
那富商的随从挺着油光锃亮的肚腩,正捻着山羊胡讨价还价,他眼里的贪婪毫不掩饰,仿佛她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这般脾性,三十两已是顶了天。”
“这位老爷说笑了,怎也得再加十两。”
污言秽语顺着门缝钻进来,姜念死死咬着下唇,尝到满口铁锈般的腥甜。
一旦被这等人买去,往后便是堕入无边泥沼,白日里做牛做马,黑夜里任人折辱,哪里还有半分活人的体面?
她的命便如风中残烛,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可今儿个,她偏要争一争,那结束这一切的权利,总得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手缓缓落于鬓边,那里斜插着一支素铁簪。
样式粗朴得很,连镀层银粉都没有,是去年寒食节,村头铁匠家的傻小子偷偷塞给她的。
那少年面皮黝黑,递簪子时手都在抖,红着脸说这是偷了父亲的精铁打了半月才成的,只盼它能替自己护着她。
那时她本想推拒,可指尖触到簪尖那抹锋利时,却鬼使神差地收了。
虽然是发簪,但是打得并不好看,原是想着留着防身,护一时周全,没承想,今儿倒要用它来做最后一次“守护”守护自己仅存的,选择结束的尊严。
姜念的手微微颤抖,却不是因着害怕,反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她缓缓拔下发簪,冰冷的铁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尖锐的锋芒在昏暗中泛着森然寒芒,像极了冬夜里冻裂的冰棱。
外间的争论还在继续,那些模糊的身影在暮色里晃来晃去,一张张脸都被贪婪与欲望糊得丑陋不堪。
她抬起眼,望穿窗棂上的破洞,远处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正慢慢褪去,像是谁用墨笔晕开了浓黑的绝望。
没有半分犹豫,姜念举起了铁簪。
那双曾映过秦淮河畔朦胧月色、也曾流过无数暗夜泪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沉寂深处,是焚尽一切的决绝。
“噗嗤——”
锐器入肉的轻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素铁簪毫不费力地刺入颈侧脆弱的肌肤,温热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像极了那年上元节看过的漫天灯花,转瞬即逝,却也灼目得很。
她软软倒下去时,恍惚间似又看见那铁匠小子红着脸递簪子的模样,听见他讷讷地说:“小草,你收下吧。”
她不叫小草......
外间的争论戛然而止,有人推门进来,惊呼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可姜念已经听不见了,她的视线渐渐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支染了血的铁簪,在残阳下泛着凄冷的光。
残阳彻底沉入西山,暮色四合,将整个村落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姜念的意识如风中残烛,在无边的黑暗里摇曳。
弥留之际,恍惚间似有一缕极轻柔的语调,自九天之外遥遥传来,一声一声,唤着她的名字——“阿念……阿念……”
那声音温柔得像春日暖阳,又缥缈得似山间云雾,让她几欲沉溺其中。可脖颈处传来的剧痛,却又将她猛地拽回现实。
“罢了,罢了……”她在心中轻叹。这一世的苦难,终是到头了。
意识回笼的刹那,那锐痛依旧清晰,仿佛铁簪仍在颈间搅动。
姜念下意识地抬手抚去,指尖触及之处,却并非预想中的血肉模糊,而是一片虚无的温热,带着魂魄特有的轻盈与飘忽。
她茫然四顾,只见身下草席之上,一具蜷缩的躯体面色青灰,双目紧闭,颈间那道暗红的血渍早已干涸发黑,凝结成狰狞的瘢痕,那正是她自己!
她缓缓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又望向那具渐渐僵硬、失去生气的尸体,心中一片冰凉,终于彻悟,她死了,却又没完全“死”去。
魂魄离体,竟成了这游荡于人间的孤魂野鬼。
一股彻骨的恨意陡然从灵体深处翻涌上来,如岩浆般灼烧着她的魂魄,几乎要将她撕裂。
老天既让她留存于世,化作这一缕孤魂,必是怜她冤屈,要她讨还公道!
姜念双瞳之中,骤然燃起幽蓝的鬼火,那是积聚了无尽怨怼与悲愤的怒火。
她身形一晃,化作一阵阴冷的疾风,带着满腔的恨意,飘向了那间让她受尽十五年磋磨与苦难的土坯房。
尚未靠近,便听得屋内传来养母王氏尖利刻薄的咒骂声,夹着养父姜老实沉闷的咳嗽。
“死丫头片子!真是个讨债鬼!竟敢自裁,这白花花的银子,全打水漂了啊!”王氏拍着大腿,哭天抢地,那模样倒像是死了亲爹娘一般,可眼角眉梢却全是肉痛与不甘,“那姓张的客商说了,肯出五十两银子买她!五十两啊!够给我儿娶媳妇,盖大瓦房了!这杀千刀的,偏偏选在这时候寻死!”
养父姜老实蹲在堂屋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那张麻木而贪婪的脸。
他狠狠啐了一口浓痰,骂骂咧咧道:“晦气东西!早知道她这般命贱,前年就该把她卖去镇上的窑子,那时还能多换几石粮食,也不至于如今鸡飞蛋打!”
姜念只觉魂魄都在烧,恨到极致,反而生出一股疯魔般的蛮力。她猛地朝着那对男女扑去,十指虚张,恨不得立刻掐断他们的脖颈,撕碎他们那张张丑陋的嘴脸!
可指尖甫一触及,却只穿过一片虚无。
她的手径直从王氏油光的发髻间掠过,从姜老实粗糙的肩膀上穿透,连他们衣襟上的褶皱都未曾搅动半分,更别提带起一丝风痕。
“嗬……”她想嘶吼,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王氏还在哭嚎,声音尖利得像刮锅的铁片:“这死丫头打小就心野!当年要不是我心软收养了她,她早饿死在乱葬岗了!如今倒好,养出个白眼狼,连给家里换笔彩礼的本分都不肯尽!”
姜老实磕了磕烟锅,闷声道:“别嚎了!晦气!明儿一早找个草席裹了,拖去后山埋了便是,省得留在院里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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